“你又不是没这个条件!”谢老爷也觉得自己音量过大了些,太过激动了,于是喘了几下,“爹不知道你在京城是怎么过的,你也不小了,对……爹是护不了你一辈子,可爹现在还在,你有什么事不可以跟爹说呢?你这样匆匆忙忙赶着回家,爹知道你肯定是在京城碰到了些什么。”
谢老爷也是过来人,怎么会不明白儿子这样的表情呢。
“爹,不一样的。”谢启走到父亲面前,单脚跪下按住父亲的手臂,死死盯着对方道:“因为娘最后没有退路了,她爱你爱得水到渠成,可是我想要的这个,他退路太多了,我也觉得这样耗下去太伤神,没这个必要。”
谢启再次强调以说服父亲:“是我自己觉得没必要的。”
但每月从京城来的信使,还是会照例来谢府门口停上一阵,然后掏出从京城里带出来的信函,谢启在父亲异样的视线中接过信函,面无表情的放入怀中,然后回到书房后,又照例塞到柜中。
他信是看了,但一字未回过。
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报复心的,看别人难受,自己不一定会因此愉快,但总会生起些说不明道不清的爽快感来。
对于自己不回信的淡漠,谢启自问做得问心无愧,他想樊林心里或许是对他抱着一些愧疚感,或许就是这些愧疚感督促青年雷打不动的月月来信,比姑娘的那什么还准。
总体来讲樊林本质上还说不上坏,甚至骨子里还带着不该有的天真稚气,但谢启已经不想再为樊林的这些事情结账了。
肉疼的很。
信是写得温情脉脉,还很有几分藕断丝连的架势,尾句里甚至还直白的写出了思恋的意思,谢启对着那句话思索了很久,终于摊平一张白纸,运墨提笔。
我要成亲了。
谢启在客套的问候后,一笔一划的把这几个字写了出来,对着呼呼吹了几口软气。
墨迹慢慢就干了,谢启决定对自己好一些,对方就好比是一个蜘蛛,对着他喷着丝,藕断丝连的不肯断,他再不挣扎斩断,就跟那小飞蛾一样,被缠紧,然后变形了,最后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可能会被缠成一个蛹,剖开后尸骨荡然无存。
他有自保的权利,尽管他不习惯做这些事,可一想到父亲对自己近乎盲目的信心,谢启就觉得自己必须要这样做。
否则就太轻贱自己了,明明就有人那么在乎自己。
忐忑是一定的,对着信使七上八下了好一会,直到人家骑着马一溜烟跑远了,谢启才觉脑袋落地,一切尘埃落定,想回头都没办法了。
果然自那之后,再无从京师来的信件了。
樊林的执着和固执从来不是针对他的,所以谢启很清楚,这样的信足以让青年知难而退,他能肯定樊林对他的感情抵不过青年本人的面子。
所以再无联系是情理之中的事,他这个年纪的人做事就应该这样,要狠一点,那些不怕事的年轻人,身子骨硬才能经得起痛。
一般大战大伤都要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以待下次再战,谢启接下来的大半年其实都在好好的养,人是养胖了些,可身边依旧寸草不生,桃花无缘。
整个人都疲软,没精力一样,有心赏花,摘采无力。
这日谢启带着谢小福外出访友,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原本向来和谐热闹的大街上骂声冲天而起,谢启寻声看去,只见街中央的某处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男男女女们愤填膺的正在教训着中间蹲着的人。
谢启掩鼻猛咳了一阵,被围打的青年遮着鼻青脸肿的脸大声求着饶,衣着光鲜明亮,手上的金边折扇已被百姓来回踩成了碎渣子。
谢小福惊叫:“咦,少爷,那不是——”
“小福,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快走快走。”
被群殴着的人努力的探高了头,眼睛徒然发亮。大声高呼:“啊——对面的兄台好是眼熟啊,好眼熟啊——喂!喂——”
“谢启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哎哟喂快救救本王啊——”
谢启只觉脸上已经全无光彩可言了。
楚湘有了庇护,捂着脸上伤口对愤怒的人群解释:“这是我朋友,他可以替我担保的,我绝对不是那种人啊,这绝对是误会!”
挥着菜刀的大汉双目赤红,对着楚湘就是一顿恐吓:“谢少,你来帮我们评评理,老子就是看到这混蛋悄悄捏隔壁药材铺小东家的屁股!贼眉鼠眼——老子亲眼看到的!”
“误会啦,真的是误会啦……”
楚湘东张西望,生怕遭到袭击,就一个劲的躲在谢启身后,毫无风度可谈:“之承,之承,看在我们那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救救本王吧——”
谢启勉强压下当街为民除害的欲望,只是狠狠往楚湘的肩膀上捶了一拳。
楚湘倒吸冷气,来回摸着自己的细皮嫩肉,哭腔着:“之承,你也变刁民了?”
楚湘什么德性谢启清楚得很,看到年轻漂亮的就想去逗弄调戏一番,坏心眼倒没有,就是图个开心,但这儿不比京城,这里的人特别淳朴,可一般淳朴的人发起火来,也就特别的彪悍。
面对街坊们纯粹的怒气,谢启只好将后面的人踹了出来,好脾气道:“我替他向大家道歉,他是没有恶意,就是在京城习惯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不然我剁掉他的手,大家看怎么样?”
邻里们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才放下手中凶器,“行,谢少都这么说了,我们当然信。”
楚湘被屠夫的沾血的刀吓怕了,一惊一乍的跟在谢启后头,最后见真没人再跟上来,也就嬉皮笑脸道:“之承,你白了,胖了。”
谢启回视:“你老了,丑了。”
楚湘捂着心口,仿佛被一箭穿心了。
“你来这儿做什么?”将楚湘带入自己府上,他这儿又不是有名的风景胜地,想起楚湘在京城里欠下的风流债,不由好笑:“京城里呆不下去了?”
楚湘这一身衣物早就被弄得不成样了,急不可耐地换上谢启拿来的新衣物:“可不是,就是呆不下去了,你走的早不知道,现在京城乱死了,乌烟瘴气的没法过日子了。”对着铜镜整理头发,楚湘又一边嘟嘟哝哝抱怨道:“难怪你非要辞官往家里跑呢,你这儿水土真不错,美人是多,可就是太凶暴了点,本王有那么点点……承不住。”
“警告你,敢对我这儿的人动手动脚,下次就剁掉你。”
谢启板起脸的样子实在太过冷肃了,楚湘看得心头发寒,连忙道:“哪能呢,我就开个玩笑而已。”
“京城怎么了?”
楚湘一愣,吃惊道:“你真不知道?”
这儿离京城远的很,想要知道京城发生什么事还要靠从京城回来的商人嘴里打听,谢启回来一年有余,本来就是抱着跟那边一刀两断的决心的,自然不会主动去打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