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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6)+番外

厉渊道:“我娘是粟特人。”

哦,原来是个杂种。

谢卿又问:“那你怎么又会跑到巫州认识我姐姐的?”

一个在关内,一个在江南,离得可有些远。不过栗特人向来擅经商,难道是做生意做到那里去的?

“我自小爹娘离世,成年后便离开长安一路做些皮草买卖,独来独往,四海漂泊。三年前在巫州境内遇到一伙儿匪徒,将我追杀至悬崖,我跳崖侥幸生还,顺着水流漂到了灵犀村,被秀兰所救。之后与她日久生情,拜堂成亲。”他徐徐道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没多久她怀了身孕,我离开村子卖货,再后来……你都知道了。”

谢卿后面的都明白,但前面的怎么想怎么不对。以厉渊这以一当十的架势,竟然还会怕山匪?是什么样的匪徒这般厉害,能将他重伤落崖?

谢秀兰或许没有见识过厉渊的身手,他说什么也就是什么了,不会怀疑,但谢卿已经领教过他的厉害,就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的话了。

他必定是信不过我,才会对我有所隐瞒,说不准……他以前自己就是个大盗。谢卿面上一如寻常,内心却是腹诽连连。

第五章

谢卿二人从漠北一路向南,要去到江南。胡大牙的人头被厉渊装进酒坛,用烈酒封存,整日背在身上,有守城士兵盘问起来,便说是自己泡的鹿茸酒。

这日两人行经徐州某县,正穿街而过,突然不远处响起一道年轻的男声。

“大誉将亡,苍天不仁啊!!”

那是个青衣书生,面相白净,神情镇定。他声音极大,一时周围百姓都停下了脚步,包括谢卿。

书生继续叫骂:“如今盛世,不过假象!官员尸位素餐,视天下苍生不顾,奸相当政,残害忠良,嫉贤妒能,才子十余年来无人可入朝为官,太子都要受他构陷。若不除他,国将不国!可怜天子早已非往日明君,如今整日沉溺宫闱,宠幸奸佞,荒淫无度!这样的天子,如何配做一国之君?如何配享万民敬仰??”

他的话振聋发聩,叫周围一干人等目瞪口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就是在家里说起都要压低了嗓音怕隔墙有耳,更何况是在这大庭广众下高声叫嚷。

谢卿听不太懂他说什么,只知道他应该在骂什么人祸国殃民。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无人开口说话,都只是愣愣盯着书生,震惊于他的勇气。

书生骂了没多会儿,街头赶来一群官兵,不由分手将他按在地上,粗暴地施以拳脚,接着便将满脸血的书生拖走了。

“看什么看!散开了散开了!”官兵凶神恶煞地开始赶人,谢卿追着那书生被拖走的方向看了几眼,还待在看,手腕便被厉渊一把攥住,带离了那里。

谢卿对书生的话充满了好奇,以致于到了客栈,进了房间,见四下无人,他便迫不及待去问厉渊“奸相”是谁。

他身在边关小镇,离都城长安山高水远,谢春楼又是风月之地,来往多为商贾,朝中的事知道的极少。唯一知道,就是当今天子姓盛,年号久昌,被世人称为裕安帝。

厉渊放下背在身上的“人头酒”,解开披风抖了抖:“他骂的是当今宰相严梁辅,严相。”

“这个人当真这么坏吗?”谢卿双肘撑在桌上,手里拿着一只水杯正要送到唇边。

厉渊抓着斗篷足足停了半晌,才低低“嗯”了声。

“太子都要怕他?”

“早年严相钟意三皇子瑞王,一直想让陛下立瑞王为太子,然而陛下就才情品行更钟爱十二皇子景王,最后不顾严相劝阻,执意选了景王入主东宫,太子与严相的过节便就这样结下了。再后来严相屡次构陷,想要设法让陛下重立太子,所幸都没有成功,被太子一一化解。严相多年圣宠不怠,太子也要避其三分,互相忌惮的关系罢了,谈不上怕不怕的。”

谢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姐夫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那时我正在长安,天子脚下,自然知道的比旁人多一些。”

厉渊将披风挂好,走到角落水盆前净手洗脸。

谢卿视线随着他在屋里移动:“那连你都知道的事,为何陛下不知道?他难道能容忍一个臣子诬陷自己的太子?”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陛下年逾七十,难免思虑不清。”

“我听出来了,你在说他老糊涂呢!”谢卿像是抓到了他的小辫子,兴奋地指出。

厉渊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将手里的布巾重新丢进了水盆里。

小地方的客栈十分简陋,只有两张单薄的木板床,厉渊擦完脸,松开发带卧到了自己那张床上,不一会儿便呼吸平稳地睡去。

谢卿见他不理自己,撇撇嘴,喝完了茶杯里的水,洗漱一番,也早早睡去。

行了月余,从北到南,厉渊终于将谢卿带回了灵犀村。

村子已没了谢卿记忆中的样子,经过两年前那场浩劫,村里满是残垣断壁,地上荒草萋萋,举目皆是破败不堪,仿佛身在一座鬼村。

“我将他们葬在了一处。”厉渊在前面开路,谢卿则紧跟其后。蹚过草丛,他们来到了一片开阔地,厉渊停了下来,“到了。”

谢卿从他身后看过去,一下脑海都空白了。

插着木牌的坟堆,密密麻麻,足足有几十个,它们立在前头,苍凉无言。

谢卿擦过厉渊,一步步走过去。

每块木牌上都用刀刻下了姓名,只是谢卿并不认识。

他问厉渊:“我姐姐……是哪一个?”

从厉渊处得知,在他被卖的第二年,他娘没撑过灾荒和失去儿子的悲伤,死了;后来过了几年,他爹又在山里劳作时被毒蛇咬死了,所以他家只剩下了姐姐一人。

姐姐洗衣服时见着顺水漂来的厉渊,便用竹竿勾住了带回了家。

也算是……给自己钓了个夫君。

厉渊视线下移:“就是你身旁那个。”

谢卿转身看过去,那个坟堆平平无奇,小小的土包,一点供奉都没有。

他摸着开裂的木牌,唯有认识中间一个“谢”字。

明明之前厉渊跟他讲这些事的时候,他都毫无波澜,死了也就死了,是病死的还是被马匪杀死的,他除了唏嘘,也没有太大的悲伤。可如今不知是怎么了,看到这些坟堆,忽然就像是回过神来了,早年村人的音容笑貌,姐姐的点点滴滴一下子涌入脑海,叫他泪满衣襟。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独自一人了。

他跪下来,双手撑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姐姐……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啊,你们怎么都不在了……”

从前还能幻想总有一天会与家人团聚,和和美美,如今都成了梦幻泡影。

他哭了许久,哭得头晕眼花,身子都发软了,才被厉渊一把搀起来。

随后厉渊在几十个坟堆前开了那坛人头酒,将已经泡肿的人头就地焚烧,烧成了骨架,直接一脚踩碎,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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