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泰那耳朵就竖起来了,从他哥身上下来,然后一脸的兴味等着,这是明摆着想看他哥的笑话。
他哥塞了一块松子糖给他,假装不知道爹娘也都在瞧他。
四爷就笑,桐桐点了点启明的脑门,叫周宝出去领人。
这个时间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结果还真是,郭东篱是来上折子的,她缓缓的跪下,折子举过头顶,“先生,学生有一折,斗胆呈送给朝廷,请您代为转交。”
凡是天下的子民都有资格给朝廷上折子,由问政院帮着转呈。
她这么说,是说她这个折子的合理性。
这么正式呀!林雨桐的面色也郑重起来了,将手上的糖稀擦干净,才双手接了折子过来打开,这竟是一份对早前修改过的律法提出反对意见的折子。
对哪一条的律法提出反对呢?对‘谣诼之罪’的惩戒,她提出了质疑。
谣,是谣言,指的是编造谣言。
诼,是传播谣言。
就听郭东篱道:“……周礼八刑,造言居一。自来便有‘妖言惑众,按律当斩’的说法!从古至今,谣诼之罪,都是重罪。秦律中更是规定,诽谤者,诛族。大明律修改之前,对谣诼之罪刑律严苛,一直也主张镇以静绳以法。然则,重新修订之后的律法,对谣诼之罪,处罚降低了许多。造谣传谣的成本降低,动唇舌便能伤人于无形。学生以为,所有的恶,唇舌之恶当为首恶……”
人人都在说新改的律法好,新改的律法更仁善,可郭东篱却站出来,说这一条改的不好,不恰当。
她是迄今为止第一个站在宫里对新改的律法提出质疑的人!
启明不由的多打量了她几眼,而后问说,“你的意思是,当保留之前的严苛之律?”
是!“诛族过了,但是只小小的惩处,这不足以警示人心。”
“若是造谣所造成的后果严重……”
“该杀便杀,不可留情。”
启明将那折子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不停的掂量,这才开口问说:“你就不怕人说你残暴?”
残暴吗?那是殿下你没见过造谣为恶者的嘴脸!他们许是看上去就是个好人,甚至于是个懦弱的人。可一旦张嘴,那张嘴里含着的都是刀片,在刀刀要人命!
这么想着,郭东篱抬起头来,严肃着一张脸跟太子对视:“刀可杀人,言亦可杀人,何以以刀行凶是恶,以言行凶便不是恶了?若是因此而被人说是残暴,那说便是了!小女觉得对的事就去做,只要我的心不偏,便不怕人言!”
启明便不言语了,把手里的折子放在王承恩的手里,然后抓了松子糖递过去,“折子孤收了……”
郭东篱皱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的是正经事,可太子的样子完全没当做正经事的样子呀!
启泰眼珠子咕噜噜的转,接了他哥手里的糖,塞给郭东篱,“姐姐拿着吃吧,我哥给的呢!”
黏黏糊糊的,哪有这么给人抓糖的?郭东篱僵着脸,只得说一句:“……那谢……谢太子殿下!”
嗯!不用谢,回去吧!
郭东篱看看皇上,皇上在一边翻书,表情温和。她又看先生,先生只催她,“先尝尝糖甜吗?”
“……甜……吧?嗯!挺甜的!”
第661章 明月清风(237)
那边郭东篱一出门,启泰就又窜到榻上,趴在他哥背上,“过年下旨,明年是不是要大婚了?后年要给我生侄儿吗?”
“不着急!”
不着急干嘛?
“不着急下旨!”
干嘛不着急下旨?
启明抬手把这小子从背后翻到前面来,“猴孩子,懂什么?”
启泰跟猴儿似得,窜到他爹边上咬耳朵,“我哥……怕人家看上他是太子……不是看上他……”
他的‘悄悄’话一点也没悄悄了,该听见的都听见了!屋里伺候的都跟着笑。
他哥现在修炼的,早不知道脸红为何物?这会子很讨厌的提醒启泰,“你的课业做完了?”
好讨厌!干嘛这个时候问我这个?也怪爹,给自己找的老师,一半都是老古板!跟哥哥那个时候的一点也不一样!他就很喜欢马羡儒马先生,但是马先生现在在东宫,只偶尔能见到。他还挺喜欢跟马先生玩的。
这么一打搅,事给岔过去了!启明觉得人行,慢慢接触,也挺好!至少也是尊重人家孩子,你这边再好,要是人家孩子不乐意,这事到底也是不美的!不如缓一缓,也不在于这一年半年的。
林雨桐就叫周宝去打听打听,看见外面是出什么事了吗?郭东篱不会好好的这个点进宫,只为说这个事的。
结果一打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阮大铖?”
是!
启泰就道,“我听过这个人,在外祖父的书房里,看见过此人投递的诗稿,‘星占处士山中卧,影弄婴儿世上名,但使榆关销战斗,何妨花坞有深耕’,此人的诗还是做的不错的!听舅母她们说,这人的戏写的也不错。”但这人品怎么跟才华差距这么大呢?就因为言辞里得罪了他,当时没给他面子,他就这么算计冒辟疆呀!
其实,要不是董白有这般的名气,又有宫里这个背景,此人真就算计成功了!冒辟疆能‘洗白’,主要的原因是他现在的一些思想和主张,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这是他如今立身的根本!可要是你只管说一套做一套,那未免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人跟人之间有矛盾,甚至于同行业间的竞争,别管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竞争,彼此互相下绊子这种事常有,要是只对着冒辟疆去,谁去管?可要是拉扯无辜,尤其是拉扯更弱势的人进来,这就卑鄙了!之于女子而言,这样的事是影响一辈子的。
便是董白这般的,要走的路不一样的女子,叫她这么坦然受之,这都不可能。
这要是换做一般的只是长的更好的姑娘,这是不给人活路呀!
启泰觉得这人就是欠收拾,人利己是正常的,但是损人,这就是坏了。
难怪郭东篱生气,这事是真的很过分。
林雨桐将折子递给周宝,“送内阁,着内阁送律院,叫律院发布告,争取更多人的意见,请问政院协助处理……”
于是,当天,律院就在京城先下了布告,且往京报送了稿子,请在京报上原文刊登。
然后第二天,很多人都知道,一个叫郭东篱的姑娘,上折子反对新律的关于‘谣诼之罪’的量刑。
紧跟着,董白就去衙门,把官媒给告上。我没证据证明是阮大铖指使的你,但我就先告你。
这媒婆真给吓着了,这怎么话说的?咱们说媒,可不就是如此吗?咱赚的就是这么一份银子呀!何况,这亲事不差呀!董家的姑娘据说长的好,咱也没见着。她便是被皇后选去了,又能怎么样?
跟那个红娘子一样,当了官了,可也没家呀!一个女人活成那样就好了!?董家那家是,那母亲那糊涂的样儿,皇帝老儿家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定下这个姑娘做太子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