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地下遗迹已有很明显被地动吞噬过的情况,到处都有流沙跟崩塌的痕迹,狄亚不得不放缓自己的速度,这里面的危险程度比甬道要大得多,失去支撑的钢筋斜在地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人刺成肉串,还有满地看不出原貌的残骸跟碎片。
好在进入遗迹之后,追逐而来的荒人们也失去方向感,声音听起来已经分散了,就这会儿功夫,狄亚已经跑过几个房间。
大部分“房间”都大得出奇,并且门都是封锁着的,不过狄亚也不需要走门,他只需要顺着塌陷的墙壁就可以穿越一些房间。
荒人的声音已渐渐听不见了,这个地方大概比狄亚想得要更大,不算好消息,因为这同样意味着寻找出路也会更加艰难。
当狄亚走到一个更为巨大的空间时,他忽然听见了什么声音,还没等反应,随即,整座建筑瞬间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柔亮光芒。
那光芒一节一节,顺着长长的走廊逐渐亮起,在走廊的尽头,一扇银色的厚重金属门如流水般滑开。
门后正站着一个服饰奇怪的男人,既高又白,让狄亚想起曾经卖掉的石膏像——他现在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买那毫无用处的东西了。
黑压压的睫毛下,那双眼睛让人想起幽冷的月光,他沐浴在柔光之中,神情却并不柔和,月光般的眼睛异常冷峻而庄严地审视着狄亚。
他举起了枪。
狄亚听见枪响。
第2章 苏醒
黑暗。
罗衡睁开双眼时,感知到的只有黑暗跟寒冷。
他醒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某种类似箱子一样的东西里,而且是一个长且冰冷的箱子。
不知怎么,罗衡坚信这不是棺材。
火葬。
一个词汇突然跳入罗衡的思绪之中,像是在提供答案,他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反应过来,而思维已经恍然大悟,于是将整件事撇在脑后了。
容纳他的箱子两侧呈现出弧形,很狭窄,仅容一人躺下,有很多很多灰尘。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咳嗽,也许有,也许没有。
罗衡的手指很快就触碰到了开口,上面并未关闭,就像一只开了盖的罐头,里头干瘪地躺着一只沙丁鱼。
这让罗衡不知怎么地想笑,他的脑海里碎片地浮现出沙丁鱼的模样来,还有它怒睁的眼睛。
四周静默无声,罗衡不知道自己发出声音没有,箱子距离地面略有些高度,摔落时他感觉到了自己胸腹被某种东西挤压出强烈的不适感。
他摸到了枪带跟一把枪。
也许是寒冷降低感知,又或者是罗衡的感知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回归这具身体,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大脑也只是尽职尽责地浮现出武器的名称跟使用方法,还有它们大概的模样。
罗衡缓慢地走出房间,这里黑得实在有些离谱,他又没能找到光源,因此走得格外慢,纵然如此,他还是碰翻了不少东西。
难道说,我是个瞎子?
罗衡想了想,又很快否决了,脑海里的那只沙丁鱼还气瘪瘪地瞪着他,瞎子是看不到东西的。
也许是后天失明。
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罗衡并不是很紧张,他的脑海里转动着几个可能性。
又或者只是没人开灯,或者是断电了。
罗衡就像是游魂一样飘荡在黑暗之中,黑暗容易让人忘记时间,也容易忘记自我,就在他几乎忘记自己为什么而行走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朦朦胧胧的光。
这光芒虽然微弱,但凝聚在一起却像一条流淌的银河,植物正贴合着墙壁如网一般生长着,它舒展开的每片叶子与根茎都竭力发出光来。
恍惚间,罗衡还以为自己正在步入一片森林。
转基因发光植物。
罗衡忽然想起它的名称,结合真菌或昆虫等生物基因人工合成的产品,应用于景观规划与户外照明设计,能够节省能源,净化空气。
他跟随着这植物的荧光,路过了一栋巨大的玻璃屋,这似乎是个休息室。
此时玻璃屋顶已几乎被植物尽数覆盖,个别地方还残留着大块大块斑痕似的污渍,然而一缕缕月光仍从缝隙里照入,看上去就像一场凝固的光雨。
罗衡静静地站了许久,什么都没有想,也没有任何感觉。
除去玻璃房落满了尘埃的塑料椅与锈蚀多时的木桌之外,幽暗的月光还照亮了墙壁上的平面分布图跟一个开关。
看来这是个废弃很久的设施。
罗衡按动开关,早已松动的开关外壳顿时掉了下来,看来确实是断电了。
他并不意外,转而观察起平面图来。
光实在是太暗了,罗衡只能勉强辨认着平面图上的文字,时长日久,看得出来这张平面图已经完全黏在透明的玻璃外壳上,四角微微犯潮,蔓延开霉菌一般的黑斑,好在并不影响阅读。
值得庆幸的是,这座设施的区域划分得格外规整,结构简单,甚至有点像四四方方的火柴盒,走廊几乎能连同大部分房间。
辅助用房,配电室,备用电源,应急电源——
罗衡的脑海里又再度浮现出关键词来。
他回到那条绿色的长廊之中。
什么都没感觉到。
……
灯亮的一瞬间,罗衡的感官在这一刻终于彻底苏醒。
高色温灯在亮起的瞬间就掳掠走罗衡大半的注意力,因此最先接受到信息的是眼睛。
站在门对面的那个青年人,上半身围着件土黄色的斗篷,洇出潮乎乎的暗红血迹,左肩别着支黑色的拐角手电,下半身是墨绿色的长裤,还有双褐色的长靴。都不是很明显的颜色,要不是手电照得人眼花,也许罗衡会把他当成一根残破的柱子。
其次是鼻子。
建筑物里陈旧的气味与冷空气蔓延在干燥的鼻腔之中,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霉味,还没等罗衡习惯,紧接着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腥味跟恶臭随风扑来。
然后是味觉。
厚重肮脏的颜色与令人作呕的腥臭被统统揉成一团,强迫塞入罗衡的感知系统,消化出一滩不安与烦躁,让舌根处忍不住泛起一点苦意。
触觉紧随其后。
罗衡收紧手指,关闭保险,冰冷而坚硬的外壳温顺地被掌控在手心之中,他抬起手腕。
最终才是听觉。
“砰——”
人的感觉有时候说来就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镜头虽缓,但事情发生得却极快,只在瞬息之间。
呼啸而出的子弹与扑面的腥风互相撞击,头大得像个电饭煲的荒人才刚探出身体,就被打得仰着头往后倒去,沉沉地,重重地栽倒在一地狼藉上,不知拽倒什么,激起哐啷当啷的一阵响动。
而方才的年轻人已经侧翻到一堆碎石后,顿时没了身影。
对方的警惕心跟反应速度看起来都强得可怕,这让罗衡更不敢放下武器了。
罗衡站在原地微微笑道:“你的朋友看起来不太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