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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昏蒙影(136)+番外

原本罗衡在听说这场篝火晚会时就已经有所期待,可现在他实在没有太大的兴趣,就像屏幕上被打死的游戏角色一样,他一瞬间失去胜负欲,不觉得失败或胜利有什么意义。

也许,他只是累了。

罗衡想找些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于是他突然想起来中午的蓝莓饼干姑娘,对方似乎提到要找个人来帮忙修车。

他一瞬间想起身离开,免得再打交道,可是又想起来伊诺拉她们正兴高采烈地在参加篝火晚会,而他们的车的确需要修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于是他又重新靠回去,安静地等待着。

天色暗得非常快,似乎只是眨了眨眼的时间,罗衡轻轻打了寒颤,他想到蓝莓饼干姑娘也许很快就会来,这莫名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于是罗衡关掉空调,将车窗降下,外头的温度比车内空调定下的温度要稍稍高一些。

他避开了开始熊熊燃烧的火光,映在车窗上的那片繁华景象,转而看向另一侧岑寂幽暗的荒野,黑夜赋予一切景物可怖而阴森的气质,风里摇摆着几簇草,沙沙作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衡听见了风声跟草声里掺杂进来人说话的声音,距离有些远,从另一侧传来,他没开那边的窗,因此有点模糊。

看来是蓝莓饼干姑娘来了。

罗衡想。

他虽然觉得很累,但仍然准备起身,还对着后视镜微微笑了笑,确保自己的脸看上去不会太吓人。

这些动作往常用不了几秒钟,罗衡却觉得自己用了很久的时间,时间在他身上仿佛被拉长,他就是怎么也提不起劲来。

等罗衡意识到的时候,他可能又发了会呆,不过不清楚自己发了多久的呆。

开车是件很自然的事,你只需要想车,前面的车就是你的锚点,你看着它就知道自己开快还是开慢了。

可发呆就不同了,发呆是你一个人的时间,需要想的可以很多,也可以很少。

人声很快就消失了,罗衡甚至懒得转过头去确认,像是体内紧绷的某种劲一瞬间又松下去,他重新倒下,既然没有更多响动,也许对方根本不是来找自己的。

没过多久,车门忽然被拉开,坐进来一个人。

罗衡终于转头,可没太听清,对方坐得很正,几乎把磨损的车窗能透进来的光都挡住了,他的脸庞掩藏在同样寂静的黑暗之中,一时间辨别不出来。

只能确定是个男人。

“要是我是之前遇到的那群强盗。”对方说话,“你现在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噢,是狄亚。

罗衡无法反驳,也许这是进化的一环,在这世道太多愁善感的人要是失去自己的群体,被淘汰是注定的命运。

“你说得对。”最终他只是如此回应。

寂静里,狄亚沉重地叹息一声,带着点厌倦的口吻:“我不想说那句话,我不想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完全没听进去。”

罗衡“啊”了一声,尽管他压根没想来狄亚在说什么,可他还是寡淡无味地道了个歉:“是吗?对不起。”

他倒不是为了挑衅,只是既然狄亚说了,自己却完全没记住,那么的确该补上一句礼节性的道歉。

狄亚大概是有点生气,他发出的喘息像野兽的怒吼,可是他并没有说什么伤人的话,而是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有些话想想没关系,说出口来就变为实际性的东西。

他也许有时候粗鲁野蛮,可在情感的敏锐上一点也不逊色,大概是因为爱这一类的感情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狄亚叹息着,伸过手来摸了摸罗衡的脸颊,在即将入秋的时节显出寒冬的冰冷,他用不着细看,就知道那脸庞上必然显露出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

罗衡很少会显得憔悴,憔悴在他的脸上像几道弯弯的刻痕,像雕刻师的无心之失,藏在并不明显的地方。

“我为你赢了一样东西。”良久,狄亚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你要不要看看。”

罗衡并不想看,可他因那歉意有点想弥补狄亚,就勉强道:“好啊。”

于是狄亚又叹气,让罗衡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他的大脑已经倦怠,不愿意处理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只想早点结束。

黑暗里,狄亚递过来一样很柔软的大物件,罗衡的手感觉到冰凉跟平滑,那物件坠在他的腿上,是一件衣服。

“这是什么?”罗衡问。

狄亚故意说:“衣服。”

“你跟谁赢来的?”这当然是句废话,罗衡不知道狄亚想做什么,他叹了口气,抚着额头说,“别闹了,这不是便宜的东西。”

狄亚笑吟吟地问:“怎么,比八百块还要多吗?”

“那倒不至于。”罗衡说,“这料子一两百左右吧。”

狄亚漫不经心道:“那就是了,你穿八百块的东西都不担心,更何况一两百的呢。”

“我是说我那会儿的一两百,又不是说现在。”罗衡愠怒于他的冥顽不灵,知道狄亚是故意绕圈子,干脆自己动起脑子来想一想整件事,“赢,你说赢,是阿斯塔吗?”

狄亚笑了下,避而不答:“我听伊诺拉说了,都过去十年了,你怎么还把这些没用的东西记得这么清楚?”

“不知道。我就是记得。”罗衡厌倦地说,口吻里隐隐带了点警告,“好了,把东西退回去,别让我生气。”

如果是平日的话,罗衡会说不然我自己去,可他这会儿实在没这个心力。

“你以为他是什么?”狄亚冷冷道,“你当他不守信,还是输不起?输赢是这里的规则,破坏规则就说明他不打算遵守规则了,那就不只是输赢,是死活的事了。你去啊,一件衣服还是一条人命,随你的便。”

罗衡一下子被慑住了,往常狄亚从没用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过话,就算有几次警告,也都是笑嘻嘻的,然而这一次,狄亚却真正让他感觉到毛骨悚然。

于是他沉默下来,手在衣服上滑动,疲倦不堪地问:“阿斯塔怎么肯答应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活,罗衡已经不再是绿洲那个愣头青了。

他很清楚衣服在这儿是硬通货,过去社会里摆在街道上的旧衣回收箱放在这儿大概算得上是一座座小金库。

保存这么完好的衣物,不管是从遗迹里回收来的,还是司南自己制造的,都绝不会太廉价。

在过去也许只卖一两百,可是现在,说不准值得上几条人命。

“赌徒是怎么发疯的,阿斯塔就是怎么答应我。”狄亚又恢复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笑嘻嘻地说,“反正不是我求着他再比一场。”

罗衡沉默片刻,摇头道:“你有时候真像个恶魔。”

“唔,是好词吗?”狄亚问。

罗衡平静地回答他:“你跟蓝摩认识这么久,你觉得恶魔是个好词吗?”

“这可难说,在认识你之前,我既没当过伙伴,也没当过情人,至于父亲嘛……啧,老实说我本来以为那个婴儿哭的时候,我会当上几天,不过显然没这个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