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放我姐出来?还有药檀和希泽!他们要带他们去哪儿?!”
科林斯飞快转头看向一边的库查兹,恳求道:“你能让狮鹫骑士们把他们放了吗?”
巡逻归来的库查兹也对今晚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他从刚发生混乱的时候,就在黎离的提醒下去帮着平民撤离了,压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在他看来,这三人八成是跑慢了,所以被撒斯姆当人质给一起抓走了,现在刚被救回来。
所以即便科林斯不说,他也是要去询问的。
他的挚友药檀可也在被押送的队伍之中呢!
库查兹快步走上前,先给了好友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清了清嗓子。
“等等,他们好像都受伤了,你们要把他们带哪儿去?”
“裁判所。”
听到这个答案,库查兹都愣住了,他这才注意到,这些狮鹫骑士好像全部都是隶属于裁判所的人……
他茫然问道:“为什么是裁判所?他们没犯什么错啊!”
为首的骑士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冷冷地看了一眼库查兹。
“他们犯下的罪可能比你想象得还重。”
“希泽是我们的圣子,而他们两个是被带来接受赐福的……”
“她杀了克洛西裁判长。”
“不就是杀了克……你是说她杀了谁?!”
“你没听错,我们之中有人亲眼看到了她杀害了克洛西裁判长。”
直到看到他们带着黎离几人离去,库查兹的脑子都还处于懵然的状态中,他有种自己还在做梦的恍惚感,一时间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黎离……杀了克洛西裁判长?”
荒谬,太荒谬了!
且不说黎离杀克洛西的动机,就说两人实力的差距,那可不是丁点半点!克洛西那是谁?那是能够胜任骑士长的可怕存在,是圣阶魔法战士!
“太离谱了。”库查兹僵在原地许久,最后,他聪明的小脑瓜似乎想明白了其中蹊跷。
“我懂了。”他看着裁判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小小的眼睛中闪着大大的智慧。
“太无耻了……不就是因为他们是被光明神大人遗弃的种族吗,竟然为了毁了他们的前途编造出这么蹩脚的借口!难道就不愿意给别人一个重新投向光明神怀抱的机会吗!”
库查兹痛心疾首,最后下定了决心。
“不行,我得去找教皇大人放了他们!”
库查兹跨坐到狮鹫背上,风风火火地朝着教廷方向冲了!
只不过,这一次的他是注定见不到教皇了。
教廷外的那片广场上,巨大的神像早就化作了碎末,原本平整光洁的地面也只剩下破碎崩塌的残垣,处处都萦绕着久散不去的灰黑色迷雾,哪怕是照明魔法阵被重新点亮,也没能驱散这些阴霾。
教皇没有看这些。
身披华丽金边白袍的他缓缓走在前方,在他身后,是坚持拄着魔杖自己步行跟随的灰袍老者。
只不过后者的身躯每走过一步,就留下一道模糊的血色脚印。
终于,两人走到了那座高耸的金色尖塔前。
撒斯姆抬头看着这座尖塔,笑了笑。
“真没想到,还有回来的这天。”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缓缓地走向那座尖塔,不知何时越来越佝偻渺小的影子,最后彻底泯灭在了尖塔的光芒之中。
这一入,撒斯姆就再也没能走出这座尖塔了。
尖塔中的光辉亮了许久许久,却再也没能映亮那道影子。
过了许久,久到弥散的黑雾都开始淡去,天空也泛出浅浅的微光时,教皇的身影出现在了尖塔最顶层的窗边。
他双手撑在窗台上,眼中的是迷茫,心中想到的,却是自己还是个懵懂少年时,跟随撒斯姆修行魔法的画面。
那时候的撒斯姆是如此年轻而耀眼,他在朝阳下挥着魔杖,对着他们这帮小鬼爽朗笑着。
“看清楚了,我只示范一遍,学不好可没第二次了!”
“好好学,咱们以后可是要守护整座大陆的!”
撒斯姆那会儿就会瞬发魔法了,那身漂亮的金边白袍子在他身上穿着多合身,信徒们每每看到他,都会热情地把开得最好的光明花塞到他的怀里。
他在所有人的敬仰和期待中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天才。
合格到太完美了,甚至被神明选中,能够提前进入神国。
那时候,年轻的教皇并不知晓其中蹊跷,还同他商量道:“撒斯姆老师,您去了神国记得回来看我,要是神明大人不允许,您就等等我,等我到法神了就来找您。”
但是那天过后,教皇听到的消息却是撒斯姆渎神,叛神的消息。
以及,他的死讯。
这个曾经闪耀着金光的名字成了教会的污点,再也没被人提及过。
可是如今,教皇看到的却是那个耀眼的天才被囚禁在魔法阵中痛苦哀嚎的模样。
撒斯姆这一辈子,好像那过于辉煌的前三十年就耗尽了他所有的运气。
剩下的五百年中,他似乎一直在逃。
浑身是血的他缩在深渊的迷雾中,一边被迷雾侵蚀被魔兽撕咬,一边疲于奔命。
他从深渊之中逃出来了。
他救下了一队被追杀的普通冒险者。
他开始大胆尝试,将魔兽的腿接到了那个冒险者的断腿上。
他拥有了一批追随者,他们聚集在一起,自称为不死军团。
他为了躲避神使和教会的追杀,再一次像条狗一样躲回了隐蔽的深渊之中。
他开始追寻这个世界的真相,开始想要用凡人之躯猎杀高高在上的神明。
他的追随者们似乎开始变得极端而疯狂,可是他已经来不及纠正了,或许他自己都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走才是正确的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指引他。
……
那些带着金光的记忆,从他逃出教会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点点褪去了色泽,好像和这座被迷雾笼罩的光明教廷一样,变成了黯淡又凄冷的灰黑色。
尖塔内,寂寂无声。
教皇拾起权杖,转过头看向撒斯姆。
他问:“你想用你的一生来打动我吗?你想说,你的路其实也是在拯救这个世界吗?”
“可是我能怎么选呢?”
这位教皇靠在窗边摩挲着手中的权杖,袍子被压皱了也没有挪一下,他的眼中好像没有光,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倦意。
“我们都知道第五塔城和龙族的下场,那就是他们给我们留下的警告,不是吗?”
“我没有你和希泽那样绝佳的天赋,我不想让西塔城也成为传说,这也是错吗?”
这些话不是身为教皇的他该问出口的,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倾听的。
在撒斯姆面前,这些话终于能够说出来了。
他问了很多句话。
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等到回答。
因为对面的那个面带温和笑容的灰袍老人,已经彻底没有气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