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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梨你在说什么(110)

郁柏转过身,在看旁边的楼层科室导览图。茶梨记得上一次,他就看这图看了很久。

“你在看什么?”茶梨问他。

“我在确认一个问题,”郁柏道,“这问题,上次我就想问了……”

这时组长的电话打了过来,茶梨示意郁柏一会儿再说,他对组长回复了祖孙俩这案子的基本情况,说:“已经处理完了,我继续过周末去了。”

“不能休息!”组长在那边火急火燎道,“你今天是不是还没登录警情中心的APP?你看一下,疯了,真的要疯了!”

茶梨今天休息,APP没在线,听了组长的话,才登录去看是什么情况。

茶梨:“!!!”

郁柏问道:“怎么了?”

茶梨把手机屏幕给他看,APP地图上,全城亮起了数十个红点,每个红点对应的位置都有警情在实时发生,根据颜色发红的程度可以判断情况的紧急程度,有新警情发生时还会发出嗡鸣,好提醒在线的警官立刻赶去处理。

“……”郁柏道,“这是诺亚城的地图吗?不是串频去了奈落?……除了爆发零元购,我想不出怎么会同时间这么多案子在发生。”

茶梨的警官生涯从未有过这么大的挑战,说:“我都没见过这种情况,这APP平时一两年都不响一次,同时两个红点亮起都能算是警署出了重大治安事故,这得有……最少四五十个红点。”

有的是网络搜索触发了自动报警,有的是家人发现当事人状态有异打了报警电话,还有的是有些人突然当街发狂打砸公共设施。

“再这样发展下去,”茶梨只觉得头皮发麻,道,“说不定很快就要有伤人事件了。”

他手里的手机发出嗡鸣,有新案情报告。

事发地点就在离医院只有不到三公里距离的居民群,新冒出来的这个红点越来越红,接近紫红色,红得发黑。

茶梨想也不想,点按了这个新红点,在选择框里按下“已出警”键,代表他接下了这个案件。

“快走,”茶梨一目十行地看案件短介绍,并催促郁柏,说,“是家人报案……有可能很快就会发生坠楼事故。”

他脚步如飞地离开医院。郁柏紧跟在他身后,紧皱着眉头,望向他背影的目光里,有些犹豫不决。

紧急情况,惯例是茶梨开车,他打方向盘从车位转出去,单手握着方向盘,眼睛观察后方车辆。

郁柏在观察他。

茶梨忽然开口说:“虽然我们在吵架,吵完还很可能会分手,但是工作要放在第一位。实习警员,你现在还没有被开除,我希望你尽到自己的职务责任。”

郁柏说:“当然,我会的。”

“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茶梨道,“要问什么问题?”

郁柏深吸了口气,才道:“为什么这里的医院,没有肿瘤科,没有放疗科?”

“?”茶梨道,“那是什么?治什么病症的科室?”

“……”郁柏道,“有可能会夺走生命的病症。”

“哈?”茶梨一副茫然不能理解的表情。

郁柏怔住了,电光石火间,他明白了一切。

——诺亚城没有能夺走生命的病症,即现实世界中被称作绝症的那些。诺亚城的人们无法看到生命的尽头,因为通往死亡的途径只有两种,遭遇意外,和自我终结。

前面郁柏陪同茶梨见过的几例有轻生倾向或举动的病人,这几位都曾经用不同形式表达过一个意思,他们的生活或痛苦不堪或无趣麻木,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郁柏以为那只是一句形容,没想到竟然是写实的描述。

诺亚城的生命,没有尽头。

很近的距离,茶梨开车快又稳,倏忽间就赶到了事发现场。

三十余层的居民楼顶,当事人是位四十余岁的女士,正双脚悬空坐在天台边沿上,背对着身后哭号不止的家属,想要喊话沟通的派出所民警,因为当事人此时的姿势极度危险,稍微动一动就有可能掉下去,众人也不敢靠太近。

“通知消防了,他们正过来。”民警告诉刚赶到的两位警官。

家属是位短发女士,民警介绍说是当事人的妻子。短发女士哭着跪求自己的伴侣,快回来。

当事人因年龄的缘故,在职场上不被重视,回到家中又因和伴侣都进入了更年期而整天没有缘由地爆发争吵,两人唯一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离开了家,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再属于任何一位母亲。

“她说她已经失去了一切。”短发女士恳切地看着茶梨和郁柏,希望他们能帮帮她,帮帮她们。

“……”郁柏这个男同,对和成年女性打交道这事明显是束手无策,特别是这种极端情况之下,他尝试着想要上前沟通,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女士说话才能得到对方的信任。

“我来。”茶梨没想到他这次如此不中用,只好自己上。

但茶梨其实也很少和熟年女士打交道,怕惊吓到对方造成意外坠落,不敢走太近,磨蹭着出列,上前,弱弱地开口:“大……大姐姐,你好。”

所有人:“……”

那女士慢慢回过头,看了看茶梨。

她长发飘散,脸上有点很淡的雀斑,楼顶风大,发丝拂过她的眼前。

茶梨发自肺腑地惊叹道:“你好漂亮啊!”

那女士没有说话。

茶梨说:“我是来帮助你的,我是个警察。”

女士道:“我知道,我认得你。”

茶梨以为她也刷到过自己和郁柏1.0的视频,刚有点尴尬,女士说:“是你揭发了未保办的丑行,我在新闻里看到过你,你很棒。”

“谢、谢谢。”茶梨学着郁柏和那小姑娘的对话方式,道,“大姐姐,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能和我说说吗?”

女士说:“我没有不开心的事,也没有开心的事,我很平静。”

茶梨有一米八,站在那里需要坐着的女士仰视他,她坐在天台边沿,回过身来说话的姿势,还要仰起头,茶梨感觉很危险,在她身后几步外蹲了下来。

“平静的生活不好吗?”茶梨道。

“你几岁了?”女士问。

“我二十五岁。”茶梨道。

“真的吗?”女士很意外,道,“我还以为你刚大学毕业。”

茶梨道:“我……我可能是有点娃娃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觉得平静的生活是很好的,你为什么不喜欢?”

女士道:“如果你知道,今天、此刻、当下这一分钟,就是你生命里最好的现在,这一分钟过去,以后你的一切只会越来越坏,你还想继续这人生吗?这注定只能朝着糟糕一路狂奔下去的人生。”

茶梨:“……”

他被问住了,他无法给出回答。

女士的目光挪到她的伴侣身上,她笑了笑,她的伴侣也忙抹掉眼泪,努力地对她露出微笑,想要说些什么时,她却转过身去,面对着蒙蒙的远空,两手撑在身侧,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