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长媳(重生)(2)

谢云初睁着眼,眸光仿佛是从暗黑的窟窿里拔出来一般,黏在谢云秀身上一动不动。

继母陆氏以照料她为由,将继妹谢云秀送入府中已有数日,这阵子谢云秀频频出入主院,眼下来到这间卧室也不奇怪。

她咬着牙慢腾腾挤出涩声,“多久了?”

“嗯?”谢云秀细眉微蹙,不甚明白。

谢云初缓缓往引枕一靠,尽量让自己保持最后的体面,面无表情问,“这么多年不嫁人,打这个主意多久了?”

谢云秀身子轻轻一颤,怔惘片刻回过神,脸上的神情变得寡淡和疏离,抚了抚衣裙在谢云初对面坐下,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

“初次见他,便喜欢上了。”

谢云初嗓音微微一堵,喉咙翻滚,如同咽下一口苍蝇,她已不记得谢云秀与王书淮初见在何时,谢云秀显然也不想细说,反而是慢条斯理望着嫡姐,露出一脸不解的笑。

“姐姐,您已是弥留之际,换做聪明的,都该早日筹划,寻个可靠的人替您照料一双孩儿,怎的做此蠢相,露出不满来?”

“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我,至少我会视一双孩儿如己出,再说,珂姐儿与珝哥儿待我亲热,老爷太太也熟知我的为人,信得过我,我嫁过来,他们只会欢喜。”

谢云初被这话呕得吐不出气来。

她对儿女一向严苛,是以两个孩子对她恭敬有余,亲热不足,反倒是谢云秀这个小姨,每每过府给二人捎零嘴玩意,讨得他们的欢心。

谢云初猛然意识到,谢云秀这么做,是不是早有谋划?

陆氏能容忍自己女儿在书院清修多年却不嫁人,有没有可能母女俩早早处心积虑拖下她,取而代之。

谢云初一想到这里,沉闷的心跳如擂鼓,怒火伴随悔恨绞着心口,疼得她差点迸出泪花,只是她当家多年,自有一番气度,不愿在谢云秀面前示弱,那满腔的怨恨翻涌奔腾,最后化为断断续续的咳嗽,她伏在炕上,瘦弱的身子如同蝉翼轻抖,半晌方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即便公婆满意你……珂儿与珝儿也受你蛊惑……王书淮却不会同意。”

王书淮一向将规矩刻在骨子里,别说他对她存几分夫妻情意,哪怕没有,也不可能落人口实,早早迎谢云秀过门。

少说,他也得给她守丧一年。

谢云秀似乎看穿她的心思,纤手轻轻卷了卷垂下的发丝,笑吟吟道,“太太交待了,这一年便叫我住在府上,照料两个孩子,一年而已,我还没放在心上,更重要的是姐夫的心意,不是吗?”

“哦,忘了告诉你,昨日姐夫回来给太太老爷请安时,太太便把这个意思当着我母亲的面跟姐夫说了,你猜姐夫什么反应?”

谢云初按在炕床上的手指猛地一抓,目光森森盯着谢云秀没吭声。

谢云秀明晃晃笑道,“姐夫并未反驳。”

谢云初心里绷紧得那根弦唰的一声断了。

难怪他昨晚在她门口站了半晌并不进来。

她与王书淮夫妻多年,太了解这个男人,若他真的不同意,自会断然反驳,没吭声意味着他在权衡,甚至是默许。

妻子还未咽气,却在思量续弦人选,可见薄情寡性。

又或许他很满意谢云秀,喜欢也未可知。

谢云初眼底最后一抹亮光骤然欺灭,身子重重倒在炕床上,口中衔着未来得及吐出的痰,目光渐渐涣散。

谢云秀见她这副模样,悠然叹了一口气,起身捏着一方雪帕,俯身替她擦拭,语重心长道,

“姐,你这是何苦?八年了,你不会真的以为姐夫非你不可,爱你至深吧?”

“这么多年,姐夫除了建功立业,为你做过什么?”

谢云初漆灰的眼珠堪堪转了半圈,随后僵住了。

成婚八载,王书淮待她温和谦逊,夫妻二人同甘共苦,患难相持,一个掌外一个持内,配合得十分默契,称得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外人无不羡慕她嫁了一位好郎君。

郎君着实出众,可夫妻间总缺了点什么。

谢云初脑海浮现王书淮那张清隽的脸,他一举一动透着章法,一眉一笑无不罩着光,罩着一层薄薄的疏离的能拒人千里之外的光晕。

他是那画中人,瑶台仙。

他不曾要求过她,却也不曾与她言过心事。

他不曾与她红过脸,却也不曾对她温柔小意。

她从未真正走进他的心里。

或许在王书淮眼里,她并不是谢云初,她只是他的妻,换做任何人做他的妻子,他皆是如此。

又或许,他喜欢谢云秀那般娴柔娇俏的女子……

谢云初意识昏沉,慢慢阖了阖眼,她怕是等不来他了……

最后一丝余晖落在月洞门纱窗上,像是她生命里弥留的一线光,在这束光里明晃晃地映着谢云秀得意的笑,电石火光闪过谢云初的灵台,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化作一抹戾气,她几乎是不假思索拽住谢云秀伸过来的双手,让其掐上自己的脖子,用力,再用力……双目直直盯着上方,孤注一掷发出悲鸣,

“来人哪,救命…”

眼前最后一幕是谢云秀骇然睁大的双目,似乎有光影涣散,似乎有人声潮潮,她看不清,也辨不清了,累了,乏了,能做的都做了,结果如何不是她能预料的,她就想歇一歇,好好歇一歇,再也不给人做垫脚石。

再也不伺候人了。

谢云初睡得太沉,脑下仿佛悬着巨石一般,迫得她抬不起头来。

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唤她,甚至是推她。

她模模糊糊抬起眼皮,看到春祺的影子在晃,

“夫人,您快些醒一醒,爷回来了。”

回来了吗?

谢云初猛地打了个激灵,她终是忍不住想亲口质问他一句,她还没死呢,他竟然就琢磨着续弦的事,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谢云初顾不上衣裳凌乱,撑坐而起,一双眼带着冰凌凌的寒气盯着门口的方向。

很快,春帘被人一掀,浮光涌动,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越了进来。

谢云初不装贤惠,也不要体面了,双颊罩着一层寒霜,冷笑道,

“你可算回来了!”语气明显夹着嘲讽。

帘下的身影停滞。

谢云初目光幽幽投过去,待看清那张俊雅的脸,神色倏忽一变。

第2章

春景堂东次间内灯火通明,男人双眸幽深,宽肩腿长身姿俊挺立在那,明晃的宫灯映照在那张韶润俊雅完美得挑不出瑕疵的脸,神色一如既往温和平静却又隐隐透着几分不敢轻掠的贵气。

明明还是那张脸,却莫名令谢云初生出一些异样。

他穿着一身月白的直裰,腰间用深蓝宫绦系着一块和田沁玉,本就生得俊美,再配上这身装扮,越发矜贵无双。

莫不是为了讨谢云秀欢心,刻意装扮得年轻些?

谢云初被愤怒冲昏头脑,脱口而出道,

“我晨时给你递的消息,你怎的现在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