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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媳(重生)(12)

不大不小的房间内挤满了人,气氛沉闷。

珂姐儿阖目躺在小塌上,双颊呈现不正常的潮红,眉心皱巴巴的,红彤彤的小嘴撅起不安地在塌上翻滚。

妻子坐在塌前,正有条不紊地给孩子换湿巾,敷脖颈和腋窝,帮着她退热。

听到下人请安的声音,她回过眸来,朝王书淮疲惫一笑,

“二爷回来啦。”随后视线不曾在他身上停留半分。

王书淮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踱步过去。

谢云初吩咐春祺给珂姐儿翻个身,她将孩子衣裳给推得高高的,露出雪白肉嘟嘟的后背,白皙如玉的手指沾了沾早备好的茶油,开始给珂姐儿捏脊。

孩子被她捏得哇哇大叫,抗拒,扭身。

春祺和夏安一头一尾按着珂姐儿,珂姐儿人虽小,力气却足,粉嫩嫩的小足使劲往谢云初胸口蹬。

谢云初捏了一回,后脊现出一大片殷红,松手之际,小家伙跟条泥鳅似的从她手下滑开。

春祺等人见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心疼不已,手上力道颇有迟疑,“少奶奶,这样成吗?”

她们从未见过这等疗法,太折腾孩子。

谢云初神色镇定,“自然成。”前世有一回宫宴,一位贵人的小公主发高热,她亲眼瞧见宫中一位女御医用这样的方式给孩子退热。

珂姐儿哭声清脆又委屈,将小屁股撅起说什么都不让谢云初继续。

这个时候,一双大掌伸过来,一面按住她扑腾的膝盖窝,一面扶按她后颈的位置,也不知王书淮使了什么法子,孩子竟然动弹不得。

她委屈巴巴抬眼,看到爹爹,哭声更大。

谢云初看了一眼王书淮,王书淮也抬了抬眼,二人视线恰恰交错开。

谢云初继续捏脊。

这回孩子只剩下哭的劲。

所幸没多久,孩子出了汗,温度退了下来,谢云初松了一口气,额头渗出一大片细汗。

春祺连忙执帕给她拭汗,那头王书淮也将位置让开,吩咐林嬷嬷给孩子擦汗换衣裳。

下人不知何时退下,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俩,视线不约而同落在珂姐儿身上。

退了热,孩子睡得很安稳。

谢云初折腾一番有些疲惫,王书淮在宫里结束一场尔虞我诈,神色也罕见现出几分倦色。

夫妻俩谁也没吭声。

以往皆是谢云初找话茬,王书淮应一声。

现在谢云初没心思搭理他,场面有些冷却。

沉默片刻,谢云初看了一眼天色,轻声问道,“二爷还没用膳吧?”

王书淮视线落在妻子身上,莹莹灯光罩在她周身,她面颊格外明净白皙,眉细如黛,薄薄的如嵌上的一抹流烟,明显流露出许倦怠,他淡声道,“我不饿,你先吃,我在这里守着珂儿。”

外任是大事,以往她事无巨细过问,今日坐了这么久也不见她吭一声,定是因孩子耽搁了,王书淮等着晚膳后告诉她。

他既然这么说了,谢云初便去对面厢房用膳,她记挂着孩子,草草吃了半碗米饭便搁下,匆匆来到东厢房。

窗外电闪雷鸣,天色忽明忽暗,屋内一团暖融融的光芒破开夜色。

孩子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犹在嘤嘤地哭,王书淮将孩子抱在怀里,宽大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孩子靠在他胳膊肘里渐渐止哭,他身影岿然如松,眉间那抹触不及的霁月风光被灯芒晕染开,化作人间烟火,这一幕出奇得和谐。

谢云初却愣在那里。

前世她操持完婆婆寿宴,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大夫放话她活不过半年,那个时候王书淮初登首辅,正是家里最风光的时候,她儿女双全,公婆青睐,妯娌和睦,丈夫又如此能干,全京城没有人不羡慕她,她却在好日子刚起头的时候即将撒手人寰,人的沮丧与颓废可想而知。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祈盼丈夫能坐在她塌边,抱抱她给予慰藉,实在不成握着她的手说几句宽慰的话,再不济递一杯茶与她,默默陪她一会儿也好。

没有,从来没有。

他早出晚归,匆匆而来,仓促而走,语气温和又疏淡地吩咐一句“莫要多想,静养便可”,随后给她一道触不可及的背影。

苦涩,酸楚一下子倒入眼眶,谢云初自嘲地仰了仰眸,逼着自己将泪水吞回去。

雨随轰隆隆的雷声,漫天浇下。

草木葳蕤,一瞬间被霹得七零八落。

夏在这个闷涩的雨夜,悄然而至。

谢云初迈进来,语气不知不觉冷了几分,

“孩子给我吧,你去用膳。”垂眸不曾瞧他。

王书淮抬眸,从他的角度只看到她浓密的长睫,把孩子交给她,没回她的话,主动道,

“我擢升户部江南清吏司员外郎。”

谢云初早就知道这桩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听说了,”末了又补了一句,“恭喜二爷。”

王书淮听出她语气里的敷衍。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不习惯挑妻子的毛病,还是耐着性子道,

“我即将去户部观政三月,随后南下,家里一切皆仰仗你。”

前世他也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个时候谢云初想到丈夫三个月后会离京,心里失落,言语间暗示他留宿后院,也想早日生个儿子傍身。

如今听到这些话,她已无半分波动。

谢云初将孩子放在床榻上,心不在焉道,“二爷放心,我会照看好家里。”

王书淮看着她柔和的侧脸,她轻轻给女儿盖上薄衾,还是熟悉的贤妻良母,却又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雨越下越大,暴雨倾盆。

该说的话都交代了,王书淮起身去西厢房用膳,不一会,谢云初也出了厢房。

这时,明贵捧着一个用牛毡包裹着的箱笼,站在倒座房门廊下隔着院子朝王书淮请示,“二爷,雨大,您今夜留宿后院吗?”

明贵看着王书淮与谢云初分房睡,心里焦急,今日少不得借此机会当个泼皮赖狗,左右他是太太和老爷派来的,也不怕得罪王书淮。

爽朗又憨厚的嗓音隔着雨幕,不偏不倚传入夫妻二人耳郭。

一人站在门槛边,一人立在转角的廊柱旁。

隔着雨帘,对了一眼。

王书淮负手而立,身姿挺拔,湿漉漉的语气在他周身如覆着一层氤氲,俊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他眼神带着一丝初夏的闷静,定定看着谢云初,换做以前他不会在意,但上回他被谢云初拒绝过。

东西都送来了,毕竟是夫妻,谢云初也没有将人往外推的道理,她微微窘迫地朝林嬷嬷喊了一句,“嬷嬷,去接着吧。”

这一声明洌的嗓音化开夏夜的沉闷。

谢云初身上黏糊糊的,先去浴室更衣,等出来看到王书淮靠着半新不旧的引枕翻书。

谢云初心里多少还呕着气,没法装作没事人一样跟他唠嗑,既然他在忙,就干脆折进内室。

王书淮察觉到珠帘晃动,抬目看去,谢云初坐在拔步床上叠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