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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高门(148)+番外

当初瘟疫时一个个事不关己,如今瘟疫过了,又开始要选会长了,还真是脸皮厚。

他将请帖扔到一旁没去管,只拿出一张纸来,然后将书案上文书卷册都放到了别处,小心将纸裁好铺开,压上镇纸,再在砚台里倒了水,拿墨锭开始研墨。

一旁杨钊看他这架势,立刻过来道:“陆大人这是要写字还是作画?”

如陆璘这般高才,不管是写字还是作画都是大师风范,哪怕只是日常公文上的小字,陆璘都能写得赏心悦目,要是专程来写字作画,那可真要瞻仰一番。

听他发问,陆璘回道:“写字,劳烦杨大人帮忙把后面书架上的那只楠木斗笔拿来一下。”

杨钊立刻去书架上拿了笔来,等陆璘磨好了墨,便是双手呈上,恭敬地将笔交到他手中,然后一瞬不瞬盯着看起来。

陆璘蘸了墨,一手提笔,一手提了袖子,在纸上落笔。

一时间,笔走龙蛇,写下一个大大的“杏”字,飘若浮云,矫如惊龙。

随后便是“林馆”二字,待三个字都写完,又在左下方落款“陆子微”,然后拿出私章,重重盖下。

杨钊这会儿看明白了,这是题给杏林馆的字。

整个安陆县,可没有哪个药铺或是其他商家有知县的题字,杏林馆这是独一份。

但这场瘟疫,没有杏林馆的施大夫,没有施大夫与上官大夫带领其余几名大夫一同研治出药方,只怕满城都要死绝。

这题字,杏林馆受得起。

“找一队人,热闹一些,将这字送去杏林馆。”陆璘吩咐。

于是,第二日,一行衙差从县衙出发,敲锣打鼓放鞭炮,捧着题字,一路送到了杏林馆。

施菀还在云梦,题字由彭掌柜接到,当即就眉开眼笑,打点了衙差,待衙差离开,马不停蹄就去找装裱师傅,将字制成牌匾。

又过十来天,到腊月中旬,家家户户筹备过年,云梦县瘟疫也得到缓解,从安陆前往云梦的一行人回来了。

也就在这一天,县衙派人列队欢迎,同时又给施菀和上官显各送去一幅字,上书“功同良相”四个大字,仍是陆璘亲笔所书。

与这四个字一起的,还有一幅盖了县衙公印的碑文,上面详细记录,光庆四年,安陆大疫,杏林馆大夫施菀任总医官,与济宁名医上官显一起,带领城中大夫亲自诊断病情,协助官府作出防疫举措,研制药方等,最终开出药方“退瘟散”,阻止疫病蔓延,救下安陆千万百姓。

安陆县衙及知县陆璘感念杏林馆与施菀医术与仁心,于是特赐“杏林馆”、“功同良相”手书,以表彰杏林馆及施大夫医者仁心。

于是从这一日起,杏林馆成了安陆唯一一家有官府盖章的药铺,施菀与上官显也成了清除疫病的头等功臣。

馨济堂后堂,方掌柜与周继对坐。

方掌柜接过仆人呈上的茶,却无心饮用,只凝重地看向周继,问道:“陆知县这意思,是不是正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这医药行大会,是不是还得继续延迟下去?”

周继笑了一声,摇头道:“不能再延迟了,过几日就开吧,叫上施大夫。”

方掌柜疑惑道:“为何要过几日就开?咱们送到陆知县手中的帖子没有回音,他倒一次二次给杏林馆题字,这分明是存心要抬举杏林馆,而打压我们……”

方掌柜说着叹声:“周大夫倒是天命,正好那时候病了,我却不同,我是一念之差啊……”

周继回道:“事已至此,都没什么好说的,后悔也是枉然。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开行会大会,然后推举施大夫为新任会长。”

方掌柜吃了一惊,愣愣看着他,半晌才道:“这……不至于吧?虽说施大夫的确在疫病上领了头功,但那也多少沾了那上官显的光,再说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疫病,其他病症上,你我也不差,她论起资历,比我们徒弟还浅,还是个女人,怎么能做会长?”

周继捋了捋胡须,不紧不慢喝了两口茶,然后道:“方掌柜错了,到底没看清形势啊。不过施大夫是从我这里出去的,所以我才看得清楚一些,陆知县不是要捧杏林馆、踩我们,他就是要捧施大夫,至于踩不踩我们,兴许他没这份心,因为我们还值不上他去踩。”

方掌柜想了想,问:“因为疫病?听说云梦知县被降职了,而陆大人却受了朝廷嘉奖,所以陆大人感激施大夫,想捧她?”

“这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你也听说过施大夫与陆知县是什么关系吧?”周继问。

方掌柜当然听说过,施大夫是陆知县和离的妻子。

但他并不当回事,因为他觉得如果陆知县对施大夫有旧情,就会将人娶回去,反正以他的身份做什么都轻而易举,既然没有,那便是不想,没什么好说的。反而他还奇怪一对夫妻怎么做到既无恩情也无怨恨,像陌生人一样公事公办。

而周继如今这么说,意思便是陆知县不只因为疫病的事感念杏林馆与施大夫,更因为私情要捧她。

所以若只是公心,他们自然可以无视疫病的事,照样让会长一职落在周继和他两人身上,反正官府一般是懒得管这些事;但如果还有私心,那官府就可能偏偏要来管,在疫病上失职的大夫不能做会长,该做会长的,是救下安陆百姓的施菀。

这时周继道:“方掌柜,和官府作对,对我们没好处,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现在推举施大夫为会长才是上计。再说,凭良心讲,我这条命还是施大夫救的,黄泉路上走一遭,我也没了那份争会长的心了,你要争你去争,反正我会推举施大夫就是了……之前疫药房那些大夫八成也会推举的,方掌柜可考虑清楚。”

周继都这样说了,方掌柜当然没办法再坚持,他也没那么执拗一定要与官府为敌,只是想起来实在心有不甘,他这一把年纪的人,认一个女人当会长,像什么话!

不管怎样,才回安陆的施菀果真接到了医药行会的邀请,五日后,她被推举为新一任行会会长。

第一个推举她的,是周继,随后便是之前疫药房其他几名大夫,到中段,方掌柜也表态,推举她为会长。

她先是意外,而后才想明白这其中想必是有那两幅题字的功劳。

陆璘的题字,代表着安陆官府,官府一连给了两幅题字她,又专门写了碑文,如今“杏林馆”的金字牌匾已经挂上药铺门前了,“功同良相”和碑文都在牌匾师傅那里放着,不日也会制成金字大招牌挂起来。碑文则会刻成石碑立在杏林馆门前,哪怕十年二十年后,这荣誉都会烙在杏林馆和她身上,让这二者成为杏林春暖的佳话。

这便是安陆官府的态度,周大夫和方掌柜,他们是顺水推舟。

扪心自问,她心里是感谢陆璘的。

没有他,她一辈子也不会当上医药行会的会长,医术再好,医德再受人称赞都不行,因为她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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