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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骨轮回[无限](263)

可沙场上的血腥来自于男儿征战,人与人相互残杀,眼下的血腥只来自于一个女子。她没有残杀,她甚至不知道什么叫残杀,单单是孕育一个生命,就要面临和沙场同样的险境,只要肚子大了起来,这命就不在自己的手上,要在阴司阎王面前走这一趟。

自来沙场多豪杰,可这另一种沙场,掩盖在厚重的遮羞布之下了。

“生了!生了!”钟言好像听到了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她欣喜若狂,“快去告诉你们主子,是个公子!秦家的大公子落地了!”

“真的?生了两天了,孩子都快不行了吧?”

“喘着气呢!快去通报喜讯啊!对了……那屋里的生了没有?”

“产婆说也快了,估计就是这一时半刻的事,只可惜啊,晚了这么一时半刻,秦家的长子就是这位咯。”

“你懂什么,这叫名正言顺,大夫人生长子,这才叫……诶呦,不好了!不好了!快叫人来!大夫人出大红了!”

钟言紧皱着眉,任凭这嘈杂的动静将他吞没,这里应该就是秦翎娘亲的怨境。或许她嫁人并非所愿,又因为生育秦翎而留下伤病,所以累积成恨,这才变本加厉要在儿子的身上讨回。周遭的声响到此为止,忽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鸟叫偶尔响起一声,毛骨悚然。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钟言重新将火折子盖上,再快速拉开。

火苗燃烧,将眼前点亮,照亮了面前一张惨白的脸。

就是刚刚被自己所伤的二神,和自己一臂之隔。

钟言没再有所动作,反而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只要不伤秦翎的性命,我帮你。”

二神摇了摇头。

“真正的秦守业在哪里?你是不是想要杀他,替大神报仇?”钟言又问。

二神还是摇了摇头。

“你的仙家是什么?现下又在何处?”钟言再问。

二神的眼睛半睁半合,看着像陷入了一场不沉的昏迷。钟言又听见了婴儿的啼哭:“你是想让我饶过你们?”

一直没有反应的二神点了点头,眼睛缓慢地睁开了。

“秦翎的娘就因为生育辛苦所以恨上了他?”钟言像是心底有很多疑问,字字计较,“她为何不去怨恨让她生育之人,反而恨上了孩子?她确实无辜,可秦翎又哪点做错?”

二神的面孔像陷入黑暗当中,让人看不真切,钟言往前一步,刚好踩到了一块完整的脸皮,依稀能看出鼻子和眼窝的凹陷。

忽然间,许许多多的感受冲进了钟言的脑海,他好似和二神有了一种链接,属于非人的言语,只有他们能够明白彼此。钟言的眼睛挣得大大的,他仿佛看到了十四五岁的大夫人,那样清秀明朗,又苦苦地深陷于高墙内院。她还在放风筝的年龄,可身边的嬷嬷们只会教她如何取悦夫君,她还在想着叠一只小小的莲花灯,可周围的人只盯着她的肚子看。

草长莺飞,时光变成粉末落在她的周围,无人在乎她的心事。

肚子一点点大起来,但她并不是秦宅里唯一一个大了肚子的女人。后来她们先后产子,秦翎的降生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欢乐,反而,再一次让她陷入了痛苦。

她不知道如何照顾一个孩儿,也不懂为何照顾孩儿这样辛苦,她陷入了生不如死的轮回当中,无人听说她的心事。她不得不将所有怨恨投向这个带来苦难的孩子,尽管他长大会说会笑,会叫她“娘亲”,她仍旧无法忘却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他就像是一个吸取她生命的寄生怪胎,拖累着她的后半生。

钟言在这份感受里看到了小时候的秦翎,简直就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又透着聪慧机灵。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娘亲,手里举着一朵在树下捡起来的花朵,想要快点拿给娘亲来看。可是钟言感受到的却是大夫人心里的纠结。

她爱不起来这个孩子。可是当她看到秦翎爬树摔下时,又奋不顾身地跑去救她,以至于伤了自身。

不能说爱或不爱,但爱恨交织。

钟言从幻境中醒来,二神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婴孩。这就是畸皮蛹,它已经完全脱掉了身上的皮,变成了刚刚出生的模样。它和刚出生的秦翎一模一样,身上覆满了母亲的血,肚子上挂着长长的脐带。随着蜕皮的完成,它彻底忘记了怎样说话,只剩下咿咿呀呀呓语般的哭泣。

而这哭泣声中,饱含了一个婴孩对母亲的依赖。

钟言踉跄地朝它走了过去,走到了它的身边,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抱起了它。它抬头看了过来,宛如一个真正的婴孩,有着明亮的双眼和长长的眼睫毛。当它凝视钟言时,一只小手朝着这边伸了过来,轻轻地抓住了钟言的一缕长发。

钟言竟然情不自禁地对它笑了笑。

它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也对着钟言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好似不被母亲期待的生命终于找到归宿,安心于此的幸福。它停止了哭泣,伸开双臂抱在钟言的肩膀上,如倦鸟归巢。

“好了,不怕,我带你去找你的娘亲。”钟言喃喃地说,拉起它腹部的脐带。它又将小手抬了起来,给钟言指了一个方向,钟言顺着方向往前走,很快,走到了一根墨绿色的竹下。

这个竹子比周围任何一根竹都要粗壮、高大,钟言的一只手按在上面,立即感受到了一阵悲凉。而整个竹山的形状宛如一个坟包。

忽然,他怀里的婴孩一声啼哭,供养竹子的泥土分崩离析,分散落下,一个凸起顶开了黑色的湿泥,钟言起初以为会是尸体的脸,没想到却是肚子。

一个高高隆起的肚子,肚脐的位置还有半段脐带。

钟言饶是想破了头,只能想到这竹林子里头有问题,也没想到秦翎的娘亲就埋在这儿。她根本没有下葬,棺材里头必定是一个替身,或者空棺。此刻,钟言怀抱里的婴孩再次大声哭闹起来,一时用力挣动,显然要钟言将它放下去,它要去找它的娘亲。

母子连心,应当归位,钟言抱着它往前走去,最终停在那具尸首的腿边。她的脸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土壤,依稀能看到微微颤抖的眼皮,下一刻就要醒来了。婴孩的哭闹显然吵醒了“尸体”,钟言都能看到她要开始睁眼,于是他果断地弯下腰,仿佛要送孩子回去,因为他深深地察觉到了她对它的思念。

然后下一刻,钟言藏在衣袖中的四棱天蓬尺牢牢地扎进了她的眉心。

所有的感受灌注就在此刻完全停止,没有娘亲对婴孩的思念,也没有婴孩对娘亲的眷恋,什么都没剩下。刚要睁眼的尸体瞬间张大了嘴,可天蓬尺已经将她钉死在原地,一寸寸持续深入,最后将她完全推入泥中。随着娘亲的消失,婴孩的哭喊也凄厉起来,不停地推搡着钟言的肩膀。

钟言抬手覆住了它的天灵盖,然后它被钟言亲手拧断了脖子。

咔嚓,骨头的断裂异常清晰,为了斩草除根,钟言甚至让它头身分离。他一只手拎着没有了头的身子,一只手拎着表情惊愣的脑袋,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半边脸,好似浴血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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