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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秒起漂(97)

明扬也跟了下来:“能看出什么门道吗?”

“暂时不能。”周楚找了些工具,按照自己的理解和明扬两个人各自开工进行检修,仍是毫无进展。

不知道问题何在就找不到检修方向,哪怕工程师大佬坐镇也无法对症下药,何况是两个半吊子水平的车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看着其他赛车呼啸而过,绝望渐渐地笼罩在了明扬的心头。他本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在即将看到曙光的一刻,他突然被现实恶狠狠地打倒阴暗的谷底。问题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个时候出。

两个人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把这些可能性都排除后,留下来的未知故障是他们无法面对的。明扬无力地靠着车身慢慢滑落,泄气的这一瞬间,此前被兴奋情绪压抑的疲惫和痛苦的感觉一下子将他吞没,他谁都没有招惹过,为什么每次都要选他在最后一刻倒下?理由还是如此的荒唐,仿佛被耍了似的。明扬觉得委屈,比之前冠军被剥夺时还要委屈,因为这是一次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他妈……”明扬垂头丧气,握着拳头砸在沙地上,“去死吧!都去死吧!”他无力泄愤,没有可以咒骂的对象,最终只能变成咒骂自己。周楚靠在车的另外一侧,虽没有说话,如同发呆,但表情凝重,目光对着一个不知几亿光年之外的焦点。

“啊——!”明扬忽然大叫,然后对着天空大喊,“你他妈是不是嫌我日子过得太顺了!玩我是不是!我到底……我到底要……”他有些喊不动了,双手撑着地面,竟有些哽咽。

明扬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爱哭的人,现在此情此景,他已经无法通过大喊大叫来发泄自己的复杂情绪。即便知道哭是无能为力的表现,即便知道周楚会嘲笑他懦弱,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小声的啜泣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他也不需要什么脸面。

“别哭了。”周楚冷冷说道。

“我就是要哭!”明扬哼哼唧唧口齿不清地边哭边说,“你管我?比赛都结束了!你如愿以偿了!咱们俩他妈的就地散伙吧!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你也管不着我了!不就是个比赛,妈的,不就是个比赛……呜呜呜呜……”

他正哭得投入,忽觉身体一轻,原来是周楚双手拽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溜了起来。明扬面对周楚陡然变大的脸,惊得眼泪差点呛到嗓子。

周楚说:“比赛还没有结束。”

“你在发什么疯?”明扬认为周楚的说法可笑,他想掰开周楚的手,可周楚的手攥得很死,明扬挣不开,“别发疯了!比赛结束了!我也不想承认,但是我们到不了终点了!你能明白吗?”

“我不准!”周楚说,“推也要把车推到收车台!”他在比赛中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问题,只有车被撞到连动都动不了修都修不出来时才会被迫选择退赛,其余时候,只要车还能动弹,哪怕掉了个车轮,他都会想方设法抵达终点。

只要是参加比赛,没人不想取得好的成绩。对于任何一个车手而言,终极任务很简单,就是把车带回终点。成绩的好坏代表着车手能力的上限。然而在面对一路上艰难险阻屡屡困难时仍旧把车带回了终点,这才是车手的下限。

明扬觉得周楚的话不可思议:“你是不是热疯了?你知道这里离终点有多远吗?将近三公里的搓板路,你告诉我怎么推?”

“三公里很远吗?”周楚反向质问明扬,“五六千公里没有路的路都跑过来了,三公里算什么?你想想这一路上我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让我在最后这三公里放弃,抱歉,我不答应。”

“你……”

此时周楚已经把自己的头盔和护具摘了下来,将赛车服的上半身完全解开盘在腰间,把里面贴身衣物的袖子撸起来:“你是不是不想推?没关系,你不想到收车台,我想。”他当真弯下腰去推车,赛车本就做了极限轻量化处理,一个人也可以完全推动。

明扬站在原地发愣,他有点看不明白周楚了。最开始拿退赛做威胁的人是周楚,现在死活都要到终点的人还是周楚。周楚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比起探讨周楚神秘的比赛哲学,更令明扬震撼的是这个看上去对任何事情都毫不关心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竟然真的会低头弯腰像个苦力一样去推车,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抵达终点在他看来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抛开一切?

明扬把这个问题的主语再次换成了自己,答案了然于胸。

再轻巧的赛车也是有上吨重量的大铁块,一个人推个几米尚且成立,在荒漠上推个两三公里怕是天方夜谭。周楚推了几下就已满头大汗,液体顺着他的睫毛鼻尖低在地面上,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鼓着一口气,绝没有回头的可能性,就在此时,他感觉到旁边多了一个人。

是明扬。

明扬卸下了身上的装备同他一起推车。不知道怎么的,周楚忽然感觉心中轻松了许多,看来这小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废物。

两个人舟车劳顿数日身体状态已经到了极限,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持体力,这中间谁都没有说话。他们都没想到最后的区区不到三公里的路程成为了他们几天里来全部赛段中最为艰苦却也最为团结的一段路。他们走一阵,休息喝水,互相打气,再往前走,保持着稳健的节奏。只要组委会能看到他们车载定位在一直移动,就会在收车台前等他们。

原本预计顺利的话中午饭前就能抵达终点,新疆有时差,午饭时间自然也晚,要按当地换算。现在计划被完全推翻,从眼前开始的每一米路都走得异常缓慢艰苦。明扬推得脑子发蒙,热得发昏,失去了任何自我主观想法,纯粹就是靠着一股抽象地意识在往前移动,周楚的状况恐怕和他也差不多。

天色渐暗,明扬脚下不稳,忽然跪在了地上。既定节奏之外的失控动作让明扬一下子没有调整好自己,克制的情绪再次突破牢笼。他大哭着说:“我推不动了……呜呜……我没有力气了……”

周楚的意志力也到了尽头,他的手臂在发抖,只好半靠着车休息。明扬在地上打滚,周楚心里复盘自己太过天真,三公里听着很近,走起来太远,明扬就算精神失常发大疯,周楚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勉强起来向远处张望,昏暗的远方竟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光点。他怕是出现了幻觉,连忙拍拍自己的脸,那灯火仍旧在。

“起来!”周楚对明扬大声说,“我们快到了!前面就是大营!”

明扬疯到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周楚只好把他从地上捞起来,两只手掰着他的脸正视前方:“前面是大营!我们到了!”

明扬起初不敢相信,在确定不是幻想之后,二话不说像是回光返照一样走到车后开始闷头推车,周楚也来了力气,去完成他们伟大征途的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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