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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秋(17)

季时秋没了声音。

过了会,他才侧来一眼:“你也没回答我不是吗?”

吴虞说:“我回答你了。”

季时秋问:“什么时候?”其实他知道是什么时候,可他就是想听她真正讲出来,仅是对着他。

吴虞说:“在船上,你耳聋?”

季时秋抿抿唇:“想知道我妈名字,就拿你身上的东西来换。”

吴虞随意把玩着火机开关,让火焰忽现忽隐:“我身上有哪你没摸过看过?你还要什么?”

季时秋如鲠在喉。

安静了会,他问:“你家在赣省哪?”

吴虞笑了一下:“怎么,你要赖上我啊。”

季时秋静静地看着她。

吴虞摆出拿他没辙的烦心样:“虔州。”

季时秋浓睫微垂,似在联想,又像默记,再抬眼,他说:“季明月。”

吴虞顿一顿,伪作讶然:“你跟你妈姓?”

季时秋无一秒迟滞:“嗯。”

空气静谧两秒,吴虞微微颔首,把打火机啪嗒丢回桌上。

林姐唤他们下楼吃午餐,她多烧了两道荤菜犒劳帮她忙活的季时秋,一道糖醋带鱼,一道油焖大虾。

入座后,吴虞惯常嘴欠:“年夜饭?”

林姐习以为常:“谢谢夸奖啊。”

吴虞气定神闲地码着筷子:“不客气。”

桌上仅三人,季时秋就坐到了她对面,他吃饭时严格执行寝不言食不语,席间基本没搭腔。

那只一到饭点必现身的大黄狗又风雨无阻地拜访,在桌肚里垂涎讨要食物。

它馋得要死,耷拉条大舌头,尾巴摇成螺旋桨,穿裙子的吴虞常被口水或糙毛波及,就没好气地用小腿格他。

但她没使什么力。狗大多贱格,你越推阻它越跟你闹腾亲近。

用脚在桌下与大黄智斗五十回合后,她痛苦面具,刚想说“有没有人管管这条狗”,那狗却忽然扭头去了别处。吴虞心奇,要往桌下探一眼,就听身旁林姐惊呼:“你要把狗当太子爷服侍啊。”

语气如大开眼界。

吴虞扬眸,发现季时秋正用筷子给自己碗里的鱼块剔骨。

仔细处理完毕,他才将鱼肉丢喂给大黄,又猛搓两下它脑袋。

季时秋敛着眼,淡笑不语,神色享受地做着一切。

林姐看他不解释也不狡辩,就找吴虞,求认同:“吴虞你快看他,你看过这种人吗?”

吴虞也一言不发。

但她的视线再难从季时秋身上走远。

她没看过这种人。

但现在,她亲眼得见。

那只谎言里的小狗,是没有被解救,但他品味到鱼肉的鲜美,也延缓悲剧的发生。

她突然意识到,下山后的季时秋已做出决断。

她被同样的难题困扰一整天。

却没想到自己就是那个唯一解。

她无法成为救世主;

但她能推迟末日过快降临。

她不是法官,也当不了理中客。

她只做良善的随从,悲悯的信徒。

她收留了一个走投无路的男孩,只知他的名字叫季时秋;

她选择成为他的命运共同体,为他守候自由的最后额限。

第15章 第十五片落叶

吴虞变得不爱外出,过去几天她逮着机会四处游晃,被山拥覆被风浸润,但最近两日,除去吃饭,她大多时间都窝在床上,玩手机或睡觉,烟瘾上来才会去窗后抽烟。

她也找到了合理且无懈可击的借口,那就是装病,谎称季时秋把感冒传染给她。

她才变得头疼且容易犯懒,浑身无力。

这样也能避免季时秋抛头露面,被更多村民或摄像头看见。

男生很好骗,看起来深信不疑,但他无法从早到晚都在房内蹲着,秋是丰收时,农活颇多,林姐膝下无儿无女,丈夫外出务工后跑得没了影,而新欢老郑腿脚不便,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就成了最好帮工。

他是神秘,但林姐不在乎这些。

她只知道,季时秋生的俊,懂礼貌,听话又能干,一天下来的务农效率不知要比往年高出多少。

尤其在她偷偷跟他说过,帮她干活可以俭省吴虞的住宿费后,这孩子愈发卖力。

她看得出来,他喜欢吴虞。

也会遗憾,吴虞要是她女儿就好了。

她一人住,开间民宿也是想热闹点,但绥秀地偏村小屋瓦破,不比皖南其他村,一年到头来不了几个游客。

她就想要个可以斗嘴的漂亮闺女,再有个包容她的,少说多做的踏实女婿。

那她该多幸福,这一生该多完满,就像这几天来天上的月,那么圆。

吴虞两天没出门,林姐觉得反常,瞧着门边剥玉米的季时秋:“小秋,吴虞她怎么了?”

季时秋说:“感冒,不舒服。”

林姐笑:“你们两个年轻人怎么一个接一个倒,我这个快五十岁的,还壮得跟牛一样。”

季时秋因她的形容抿弯嘴角。

林姐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走近他:“你也别老一直跟着我干活,上去看看她。”

季时秋说:“她叫我没事做就下来帮你。”

林姐推他肩:“去去,上去,老在屋里憋着不通风病怎么好,下午叫她出来打桂花。”

季时秋颔首应好。

上楼回房,吴虞果然还懒在床上。许是听见门响,侧躺的女人回过头来,瞥他一眼,又背过脸去。

季时秋走到床边:“你好点了么?”

吴虞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没有。”

季时秋问:“头还疼?”

吴虞说:“嗯。”

她坐起来,又恹又冷清:“你上来干嘛?”

季时秋说:“林姐喊你下楼打桂花。”

吴虞问:“在哪?”

季时秋回:“没问。”

吴虞说:“远了不去,不舒服,走不动。”

季时秋看她几秒,弯身拉开床头柜抽屉,翻找之前自己用过的水银体温计。

吴虞看出来了,问:“你找温度计?”

季时秋应:“嗯。”

吴虞说:“我还给林姐了。”

季时秋转身要离房,被吴虞叫停,她勾一勾手,斜挨在床边:“你给我量。”

季时秋一顿,从床尾绕到她身侧,俯身要用手背探她额头。

吴虞伸出一根手指,隔开他。

“用你的额头,给我测。”她幽静地看着他,轻佻但诱人。

季时秋沉默。喉结滑动一下,他单手按住床板,另只手握高她脸,与她额头相抵。

呼吸交错,四目打结,他无心狎昵,很认真地贴了又贴,再三确认。

两人的温度几乎一致。

极近的距离里,女人忽如恶作剧得逞,吃吃笑起来,气息喷洒在他鼻头。

额离开额,但他的唇贴住她的,衔住她肆无忌惮的笑花儿,又渡回去。

吴虞的喘息迷乱起来,手臂勾缠住他,再不放开。

季时秋猜到她装病,但他对此有自己的理解,吴虞本就是随心所欲的人,一秒一个主意并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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