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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妻(出书版)(3)

孙拂好生打量起这往前往后都能一览无遗的屋子,这小子看起来生活得很贫苦啊,屋里连点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再想到他那身洗得发白的衣裳,胳臂肘和裤腿膝盖的地方都快磨破了,看着真让人心酸,他说要出去卖酒,家里的大人呢?

她看了看不由得皱起眉头,总不可能这院子里就他一个人,不会吧?

他的爹娘兄弟姊妹呢?就算是独子也该有爹娘亲族什么的,莫非是孤儿?

算了,她操这么多的心做什么,两人不过萍水相逢,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她自己都自顾不暇,门前雪都扫不干净了,还能管到别人瓦顶上的霜,人各有命。

也许是放了心,孙拂又想起了那颗窝头,她已经许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东西,大宝寺塔顶上吃的酥油早不知消化到哪去了,到手的香烛又给了别人,这窝头……她伸手去抓,吃不着,闻闻香味也好……

让她倍感意外的是这不起眼的窝头到了她手里,居然、居然有了实感,那种实实在在的感觉,她都快眼眶泛泪了,她张口便咬……啊呸,这窝头难吃透顶,可再难吃,她还是狼吞虎咽把它吃了个精光,连渣渣屑屑都没留一片。

她想起来了,这就是吃的感觉啊!他明明什么供奉的动作都没有做,她居然能吃到食物,自从当鬼后只有香烛烟火,她已经很久没「吃」过食物了。

她激动极了,想去投胎的欲望更加强烈,只要能够当人,到时候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嘛,虽然破落,有吃有住,那她就在这里养几天伤吧。

找了一块阳光晒不到的阴暗角落休息,院子的阳光从微曦到日正当中,然后一点一点斜移成了彩霞满天,耳朵里一直有着窸窸窣窣,像树叶裹着风摇摇晃晃的声响,这样的一场饱眠阔别已久,孙拂一时竟有些不想睁眼。

「唔,你还在。」

孙拂还没醒透,忽然听到背后这声嘀咕,就看见灰衣少年站在门边,背篓已经卸下来靠在一旁,一边挽袖子道:「天都暗了,做饭吧。」

孙拂撇嘴,你不是叫我看家,我当然在,我要是走了,家里被人闯了空门都没人管,还不谢谢我?

许是她的眼光太过灼人专注,他回过头来,淡淡说道:「我叫谢隐,等一下吃过饭你就走吧。」

三番两次的撵她是怎样?她就这么碍眼,多待一宿会弄脏了他的地吗?

锅碗瓢盆捣鼓的声音一顿,谢隐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嗯,我天生阴气重,又有阴阳眼,最容易招惹脏东西,可不代表让你进家门你就可以赖着不走。」

这本来是极正常的一个眼神,半分凌厉都没有,但孙拂却被这平凡的眼神瞧得心口一跳,正不自在的准备扭开头,忽然惊觉不对,猛然回头盯紧了谢隐,他也挑眉瞅着她看。

孙拂讶异得差点跳起来……他和她说话?

谢隐不自在的咳了声,「一个不小心,被你看穿了。」他一边摇头一边蹲下,隔着厨房和房间的隔道,直视孙拂的眼。

孙拂愕然,他真的在和她说话?这小鬼难道一开始就能读出她的心声,还是一开始就知道她被天雷追着打,逃来这里避难的?

「我有名字的,我叫谢隐,另外,我不是小鬼,我已经十三岁,是大人了。」他重申自己的年龄,慢吞吞的站起来。「你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让雷劈?」

这件事不提还好,一提孙拂就一肚子的火。「雷公就是看我不顺眼,我刚死的时候劈我一次,现在又劈我,祂根本眼瞎!」

「这样啊,」谢隐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原来罪大恶极的是老天。」说着直立起来,跨进厨房开始做饭。

孙拂悲愤的往外爬去,这小子太匪夷所思了,又是阴阳眼,八字还轻,经常能看到她这种「脏东西」,甚至还能听见她心里的话,也就是说,她都不能在心里随便说他什么不是,太危险了!

她奋力的爬到了后院,就昨天那一番折腾来说,恢复意识的她动都不能动,可现在是哪来的力气支撑她爬到门槛?莫非是因为吃了东西?就那块窝头,体力居然能恢复?

她下巴抵在门槛上,此时全然没了力气。

外头的夜色太好,皎白的银光流转着,光线惨淡的照在她看似不那么透明的身子上,看起来即便她想离开这里,没有体力根本办不到,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孙拂还自怨自艾着,就听见谢隐的公鸭嗓吆喝,「吃饭了。」然后一碗汤面从她面前一晃而过。

她眼尖,食指粗的宽面条,放着几根青菜,汤里一点油水也没有,但是她想到早上那块不起眼、难吃得不像话的黑灰窝头,又想到自己突如其来的体力,不禁咽了咽口水。

看着那碗汤面端在谢隐的手上去了后院,孙拂抹去心里那点被施舍的自尊,随着过去了。

这后院也不算大,比起那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前院,一个用竹杆和稻草搓成的绳子简陋搭起来的葡萄藤架,约莫十几株,上头绿色的葡萄结实累累,令人垂涎,旁边一个水井,木墩便安在葡萄藤架下。

月光透过叶子缝隙斑驳的照在她身上,一点违和感也没有,不管了,要知道吃饭皇帝大,没什么事情比吃饭重要,再难吃……先吃饭再说!

孙拂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只是这回她不是在谢隐的房间醒过来的,没能看见美少年的海棠春睡图,旮旯角就是她的床。

她伸了伸脖子,蒙蒙罩着薄雾的后院里,谢隐正用剪子「喀嚓、喀嚓」的将葡萄藤上一串串葡萄剪下来,随手放在竹篓里,他的动作轻快,剪子在他手里好像有生命似的。

孙拂看着两篓已经满出来,还带露水的葡萄,尝试着迈出一只脚。嗯,没听到烧灼的「吱」声,她心下大定,壁虎般贴着墙,踮着脚,避开任何晨曦会螫到她的机会,来到可以和谢隐说话的距离。

「喂。」她喊。

谢隐扭头瞥她一眼,「没礼貌,我有名有姓。」

「谢隐,我叫孙拂,你在做什么啊?」

他看她那踮着脚尖避在阳光可能会碰触到她的柴堆缝中,满是惊恐的表情,一脸嫌弃,但手下仍不停。

孙拂知道自己死时,身受火烤,双目赤红,衣裙沾着火星灰烬,声音沙哑,模样并不好看,可爱美是女子的天性,他那满脸的嫌弃教她不自觉得更往里头缩了下。

「你的早饭在墩上,过来吃吧。」

孙拂觉得他是故意的,明知道她怕光,避光如蛇蠍,却要她跋涉到葡萄架下的木墩去吃,这是存心要她魂飞魄散,看她笑话吗?这家伙,就是居心不良的小屁孩!

可孙拂打算忍气吞声,在这里她的体力恢复得极快,不过两三日时间,天雷在她身上留下的伤全然没了影响,身体也渐渐恢复成本来的颜色,反正她去哪里不都一样,在这里还有人管饭,非到万不得已,她就赖着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