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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心(6)

伴随着铃铛声音渐弱,他嘴角的弧度又垮了下来。

过去就丢那么一截,还有今今回头接他呢。

现在倒好,一口气走丢了八年,草原都能被他拔成戈壁滩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个今今愿意来领他回家。

小小的铃铛聚焦着他的目光。

他走着神,直到余光范围一双脚停在面前,视线焦点才逐渐转移。

慢半拍地抬起头,看见停在他面前的临颂今。

后者什么也没说,也没问他手里的铃铛从何而来,只是口吻冷淡地扔下一句“回去了”,兀自转身走向电梯口。

“回家”和“回去”,至少字面意义能对上。

宁初这么想着,又把自己哄好了些,揉揉发僵脸颊,很快收起铃铛赶紧跟上。

下午了,走廊上人比刚才少了许多。

宁初落在后面,往常永远走在身边的人如今只能看着背影,他不太习惯。

又不太敢像以前一样放肆地上去勾人肩膀,就在进电梯时,偷偷把距离拉近。

然后双手垂在身侧站直了,佯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自以为小九九藏得很好。

临颂今视线从电梯内壁的倒影扫过,停顿两秒,很快收回,沉默按下负一层按钮。

从下楼到上车,宁初一直在悄悄观察临颂今。

尽管神情没有多大变化,但他主观觉得比来时要微小地好了那么一丢丢。

是吧?

不确定,再看看。

慢吞吞系安全带的功夫,他又偷偷瞄了好几眼,终于在车子发动时小心翼翼开口:“今今,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临颂今将车子驶出医院地下停车库,没说话。

这,应该是信了的意思?

宁初往好了想,也许今今是觉得他问了个废话,懒得搭理他。

没关系,他斟酌着换了个不那么废话的问题:“我们现在是住在一起吗?”

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车厢一片静谧,入耳只有窗外时不时传来的汽车鸣笛声。

宁初静默片刻,揪着安全带讪讪:“那,我是怎么失忆的啊,是摔了?还是车祸什么的......”

临颂今根本就没有要回应他的意思,棱角分明的侧颜在暖色霞光勾勒下依旧显得分外冷漠。

宁初抿起嘴角,识趣地闭上嘴不再问了。

看来失忆并没有办法成为他的护身符。

下班高峰期,路上渐渐堵起来,加上他们运气不太好,一路红灯,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四十分钟还没走完。

宁初觉得这很应景,一辆接着一辆都堵进了他心坎里。

一路望着窗外被改造得陌生的街道,飞快倒退的绿化看得他眼晕,又低头去看手腕蜿蜒的伤疤,用指尖无聊磨蹭抠着凸起的痕迹。

最后还是没能在静默沉闷的气氛里憋住:“今今,我犯了什么错你告诉我行吗?”

他一鼓作气,又可怜巴巴地央求:“告诉我吧,不管什么我都改,我可以弥补——”

车子在红灯前猛地刹住,宁初没说完就被惯性的前倾打断,心口受惊猛地漏了一拍。

再抬头对上临颂今的眼睛,后面的话,他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那是蓄着沉寂风暴的冰川,痕迹破碎皲裂,翻江倒海地撕扯,在竭力压抑克制下依旧摇摇欲坠。

第4章

拥堵的道路鸣笛声很频繁,这场电光火石的眼神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

红灯倒计时结束前一秒,临颂今率先收回目光,利落踩下油门。

宁初凝滞的目光地黏着在临颂今侧颜。

最后忽地将头偏向窗外,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紧了窗外飞快倒退的建筑和绿化带。

到家后,临颂今直接去了厨房。

宁初被孤零零落在了客厅,像个不受主人待见的客人。

不尴不尬地在原地站了许久,又看了一圈,别无选择,只能挪去沙发坐下。

下陷的柔软让他僵硬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松开同样僵硬的指尖,手掌里不仅有指甲嵌出的红印,还有一层潮湿的薄汗。

怎么办,他想。

他忘记的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还要糟糕。

要不然,今今那时看向他的眼神里,为什么有那么深刻的痛斥与质疑,甚至还夹杂着隐晦难辨的......恨?

今今在恨他?

这个字眼乍然从意识里冒出来,都还不确定,他自己就先被吓到了。

今今怎么可能会恨他?

是不是......是不是眼花了啊?

他一下子慌得不行,迫切想证实自己的猜想,却又在稍加回忆后又忙不迭截断。

大脑将那一刻对视的所有细节篆得太深,让他不敢多做一刻的剖析,生怕剖出更多更让他难接受的东西。

太过惴惴不安,手心不拿点什么就空得发虚。

他胡乱抓了几张纸巾攥着,团成团裹去一层湿润,又用力甩了甩,让他觉得好受了些。

在他旁边还放着被临颂今扔下的东西,多是透明文件袋装,里面装满了文件。

宁初心绪不宁地扫了一眼,隔着塑料膜依稀可以辨认出【临氏集团】字样。

临氏集团,今今父亲的集团。

所以今今最后还是回去了?

他不得而知,视线转到别的地方,努力让自己别去想那些不确定想不通的东西。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时间好好打量这个房子。

很大,很宽敞,25层的高度,视野理所当然的宽广,也难怪他能从阳台将大半个萱城揽入眼底。

蓝白色调的地中海主题,乍见简洁大方,但细一看就能发现处处都透着低调的奢侈。

这是他最喜欢的风格,少年时他曾怀着憧憬的心情跟临颂今描绘过无数次。

所以是不是意味着上了大学之后,他们也曾按照计划一起找房子,一起把它装饰成喜欢的模样,一起大包小包搬进来,一起上学下学......

那为什么又会变成现在这样。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他收回目光,心慌意乱地看着被他揉得乱七八糟的纸团。

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

*

厨房里。

临颂今拉开冰箱,却好似忘了下一步动作,垂着长睫覆盖眼睛,不断溢出的茫茫寒气扑了他满身。

宁初真的忘了,回到17岁,把17岁以后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可两个人中没有忘的那个要怎么办?

明明已经将他骗到崖边摔得粉碎,现在却又回来蹲在七零八落的他身边,还要一脸无辜地问他为什么会摔成这样。

爱意千疮百孔,恨意更是无从消弭。

两个人的记忆突然都落到他一个人的身上,他被压得透不过气,又要怎么面对那双一无所知的眼睛。

郁结,烦躁,不甘。

他的神经全被丝线用力勒在一起。

甚至想质问宁初是不是以为失忆了就可以肆无忌惮将一切一笔勾销。

可一对上宁初的眼睛,他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只是冷静自持的表皮下是裂成两半相互撕咬的灵魂,又不甘心就这么丢盔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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