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听说过啊,是不是雪山路那边?”
“雪山路,不就是萱大后门那条路么,高校附近搞这出,多晦气……”
下班,闲人陆陆续续离开,楼层安静下来。
临颂今一个人留到很晚,在夜幕彻底降临后离开公司。
回去路上手机响个不停,是宿舍里几个人为小组作业的分配问题又吵起来。
他点点开看了一眼,开启免打扰。
从入学他就没在宿舍住过,跟他们不熟,没空多管闲事。
回到家做完一顿简单至极的晚餐,他只开了客厅一盏小灯,在灯光下一个人慢慢吃。
放在桌上的手机安静不久后又开始闹腾,不过这回跟学校的事无关,短信显示一串没有备注的电话,他猜得到,是临澜。
【想去海贸?】
【还上赶着讨好海贸老大,挺有心思啊。】
临颂今只看了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吃完收拾回房,手机里临澜还在不停发消息过来。
临澜轻车熟路要拉黑,对方下一秒发来的消息就将他的动作按下暂停:
【想找人是吧?】
【你那个小跟班一毕业就去了美国,大家都联系不上,以为你是个例外,合着你也联系不上,是吧?】
【难怪要进萱大,难怪没脸没皮也要留在临氏,想赖在这儿资源利用,是吧?】
【上学时好得穿一条裤子,毕业也就这样,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临颂今,你一个野种,就不配有人对你好,你就活该孤苦无依受尽欺凌,到老到死一个人,明白吗?】
【海贸部也不难进,不过有我在,你真觉得你能顺利进去?】
临颂今面色一沉。
临澜猜到了。
他留在萱城,就是怕走得太远了,哪天宁初回来找不到他。
他得进入临氏,要留在临氏,在拥有真正踏入社会立足之前,抓住寻人的唯一保障。
美国太远了,太大了,他的力量微不足道,而对产业错综人脉强大的临氏集团来说,在一座城市寻一个有生活痕迹的活人再简单不过。
他的计划或许不完美,却是眼下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
死心?
不可能的,就算要断,也得宁初亲自来跟他开这个口。
临颂今:【你想怎么样。】
临澜:【想怎么样?你那么想去海贸,又那么了解我,你觉得我会想要怎么样?】
临澜:【大状元,大聪明人,你不会猜不到吧?】
临颂今看着从对话框次第跳出来的几句话,面色更冷。
他用力闭了闭眼,正欲回复临澜,屏幕忽然跳转至来电显示,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美国。
即将落在屏幕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几乎大脑空白盯着这串陌生号码。
一直到回光返照的平静结束,心脏突然开始猛烈跳动,砰砰声撞击着胸腔,震耳欲聋。
美国……
美国……?
美国!
想要滑下接听,指尖却不受控制颤抖得厉害,慌乱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电话接通,他迅速将电话紧紧贴着耳朵,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声音。
没有声音。
什么也听不见,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
临颂今心不免下沉,却固执地不肯就此放弃希望。
“小初?”
他主动开口,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不安,忐忑,小心翼翼好似风一吹就能散。
“小初,是你吗?”
间隔了许久,久到他甚至以为电话那头并没有人时,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响起。
听筒紧贴着耳廓,他终于听到了日思夜想的声音:
“是我,我是宁初。”
眼眶的红霎时蔓延到整个眼睛,血丝脉络爬满眼球。
他睁大了眼睛,控制不住耳膜紊乱的嗡鸣,只能用尽全力放慢呼吸,生怕错过哪怕一个音节,
“小初,小初……”
他不知所措地重复。
太多话堵在嘴边,太多问题憋在胸口,本以为在找到宁初的第一时间,他都要一一问出来。
如今真到了该问的时候,才发现它们早被时间和着思念发酵得稀烂,捱到最后,句成了最简单的一句:
“什么时候回来?”
像是没有当初的不告而别,没有突然的失去联系,没有放弃梦想后一年来的痛苦忍耐。
好像他们只是简单分开了两三天,他照常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小初,你在哪......什么时候回来?”
“啊,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的人,只用了四个字便打碎他仓皇间为自己制造的假象,将他卑微到尘埃的一颗心残忍剖成两半钉在台面上。
临颂今两耳嗡鸣更甚,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也听不见自己茫然追问:为什么不回来了?
“雷利比萱城好啊,还回去做什么?”
宁初:“而且我女朋友,她知道了我曾跟一个私生子做朋友,很不高兴……”
女……朋友?
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
临颂今发现自己失去了正常的理解能力,意识消化不了从宁初口中吐出的称谓。
当发现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滚落出眼眶,他呆愣着,怔怔低下头。
水渍接连砸在地上,他却毫无知觉。
宁初说话有些断续,带着气息不稳的喘息:“我说了已经,已经没有联系了,她不信,我只能打一通电话……再跟她证明了。”
“谁会一直,跟一个低贱的私生子做朋友呢,那同情阴沟里的蟑螂有什么两样?”
“她总缠着我,我不跟她解释清楚,她会,会不开心……”
水渍逐渐扩大,敲击地板发出细微沉闷的声响。
临颂今的眼神被迷茫冲散,失去焦距,总觉还是听不明白,身体却已经脱离大脑掌控,开始难以抑制地哆嗦发抖。
过去一年,无比渴望能联系上宁初,执着到已经成了他的心病。
再数不清的梦魇中,设想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宁初再亲口和他说完那声再见。
然而现实永远比想象残忍千倍万倍。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语言真的可以强大如斯,比最锋利的长矛利刃更尖锐,轻飘飘的,扎得他体无完肤。
他张了张嘴,仿佛被什么用力掐住了喉咙,任他挣扎用力,就是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直至听见电话里出生一声轻笑。
很轻,很低,一道属于女人的笑,和宁初急促的呼吸交织,被电流清晰放大。
意识到他们可能正在做什么,顷刻间大脑如遭重击,流窜的血液倒涌凝固,手脚冷得失去知觉。
他颤抖着几乎站不直,摇晃间慢慢弯下腰,掌心压在床面支撑不住他的重量,整个人狼狈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