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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少年(193)

“妈,你难受吗?我晓得的,现在肯定很难受的,别担心啊,很快就过去了,近贤他们现在就在给你弄这个,你忍一忍,很快的哦。”姜多多的安慰很苍白,看起来已经绞尽了脑汁,以至于开始东拉西扯,“哦我跟你讲哦,小鹗这狗东西,真的是,我都不想说他,他这两天模拟考呢,模拟高考的,我真的服了,为了看比赛,这个都不说,你说他跟我说了,我也不会不让他看啊,又不是正式考试……他啦,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害怕考砸了,慌得不行,早上才跟我交代,我真的是无语了……”

“还有类,你那些小朋友,就是打游戏的那些,好像真的厉害哦,昨晚你昏倒的时候不是比赛刚结束嘛,很多人提前退场,结果堵车了!他们直接就用他们公司的大巴从特殊通道把你送出去,那个阵仗,人家还以为是他们坐在里面,好像提前退场的都不是他们粉丝哦,居然有人朝大巴扔水瓶子!结果就被抓起来了,哎,你说不就是个游戏嘛,一个两个这么不理智……”

“你有几个老朋友不知道哪里得到消息,都要来看你,我们都回绝了,这些等你好起来再联系吧,我看你前阵子都不跟他们联系,估计也是不记得了,哎,以后还是要多跟他们一起玩玩,小鹗他们那种年轻人的东西,我都不大扛得住。”

“还有你还记不记得……”

姜多多扯得口干舌燥,终于等来了新的开门声,一群人走了进来:“老人家醒了吗?”

“好像是醒着的,我说话她有反应。”身边一空,姜多多好像站了起来,局促道,“那个,医生,我妈她好像很难受啊,很想动又动不了。”

“那肯定动不了的,”医生的声音很平淡,甚至带点冷漠,“多少药打进去了,她要是能动,现在都要痛死了。”

说着,方亚楠就感觉自己眼皮被翻了翻,强光转瞬即逝,医生肯定道:“醒着的,好事。”紧接着在她耳朵边喊:“方阿姨,我知道现在很难受啊,你忍一忍啊,我们再观察一下,你醒这么快是好事,不要慌啊,现在动不了正常的!”

方亚楠:“……”

还是姜多多贴心:“那个,我妈她不耳背。”

对啊!喊那么大声干嘛!没晕都被你震晕了!

医生:“……哦,很健朗嘛。”他又不知道怎么摆弄了一会儿,道:“那,家属都出去吧,让老人家安静一会儿。”

“我们不在,妈会不会慌啊?”方近贤的声音响了起来,听着就很憔悴。

“等药效下去了再陪吧,现在她很累的,让她休息吧。”

于是一行人悉悉索索的走了出去,方亚楠当真头痛欲裂,她觉得自己所谓的休息可能就是直接昏过去,于是越发不敢放松精神,然而医生显然给她下了很多镇定类的药物,她强撑了一会儿,还是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她完全就是浑浑噩噩的状态,有时候能听到身边家人在说话,方鹗和韩添仪日常拌嘴,方近贤压低声音和江谣以及姜多多说话,偶尔还有一些陌生的或者熟悉的声音传来,莫西伦来过了,好像席安来过了,陆刃也来过了,有时候,她觉得陆晓也来过了。

她偶尔睁眼时,大多数时候旁边没有人,而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她正眯缝着眼睛看雪白的天花板,她发现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可能连植物人都不如,她的意识是清醒的,思维是活跃的,可是她却一动都不能动,嘴上罩着氧气罩,连话都没法说。喉口时不时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发出来,是自动吸痰的管子在运作,有时候又有别的管子输送营养进去。

如果一直这样,不如让她死了吧。

方亚楠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生无可恋,灵魂被拘禁的感觉太痛苦了,痛苦到可怕,可怕到她想尖叫。

可她叫不出来。

“就你事情多。”方鹗的声音忽然传来,他低声说着,“就会带坏我。”

“那你别来啊,”韩添仪的声音,“我又没求你。”

“没我你办不成!”

“切!诶?外婆是不是醒了?”

“什么?!”一个人扑到她脑袋边,带着一股薄荷一样清新的空气,“奶奶!奶奶!诶,醒着!奶奶诶!你感觉怎么样?!”

方鹗话一说完就反应过来:“哦你不能说话,嘿奶奶!奶奶!”他傻乎乎的叫着,一点实际内容都没有。

“你轻点!”韩添仪扑到她另一边,“外婆?哎,外婆在看我们!你快去跟他们说,外婆醒了!”

“为什么我去,你去!”

“刚才谁说肯定听话的?!”

“那也不是现在啊!”

“你去不去?!”

“靠!”方鹗跑出去了。

房里安静了一瞬,韩添仪的声音响了起来:“外婆,对不起。”

方亚楠:???道啥歉?

“我都不知道你身体那么差了,还让你跟我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哪能怪你呢,小家伙,我玩得也很开心啊。

“而且,而且我发现,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她的声音低落下来,“好多粉丝听说你病了,都要给你送礼物,问我你喜欢什么,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

这不奇怪,她也不知道自己外婆喜欢什么。

“结果因为我很久前放过你和厂花玩的视频,他们送了好多猫玩具来……”

啊这……

韩添仪自己都觉得好笑了:“家里都堆满了,厂花十年都用不完估计。”

“……总之外婆,你快点好起来,我一定陪你做点你喜欢的事情,玩游戏我可能不行,但人生也不只有游戏一个好玩的事情是吧。”

这孩子,年纪没她三分之一大,看得却比她明白。

方亚楠想笑一笑,但她的努力被氧气罩遮住,韩添仪没看到。

家人们很快就来了,呼啦啦一堆,上来就围着她的病床七嘴八舌的说话,于是又很快被医生赶了出去,他们再次观察了一下方亚楠的情况,什么也没说,再次走了出去。

仅仅这么一会儿,方亚楠明明没动,却已经有些精疲力竭,然而此时的虚弱对于只能躺着的人来说却成了幸事,她不管不顾的直接睡了过去。

深夜,她感觉自己做了个梦。

有个女人在哭。

她太困了,完全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甚至连自己有没有睁开眼都不知道,只听到耳边断断续续的声音。

“……像爸一样……”

“……遭罪。”

“何苦呢……”

“命都搭进去……”

“……都没个孝敬的机会……”

“……妈……”

方亚楠想听清楚,可她此时脑中的混乱并不仅仅是头痛和困倦带来的,还有更多来自外界的声音,更多奇异的声音。

她听到很多噪音,有机器运行的声音,还有电流滋滋的声音,甚至还有远比医疗器械饱满的,尖利的滴滴声,所有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脑内盘旋,隐约还有类似对讲机通话的声音,那些声音像带着引力,把她的意识往更黑暗的地方拉去,扯得她晕头转向,要不是她努力想听清旁边的声音,她差点就放弃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