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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义剑(97)

流产四次,又遍寻名医而不治后,廖巧梅得到了一纸休书。

彼时她娘家的家业已经由几个哥哥瓜分,姐妹也都已经出嫁,她无处可去,被一个好心的发小送到了越绣坊,在里面每日织衣纺布,习武修身,看似也可以如此安稳度日了,可那时的她,也不过双十年华。

一次意外,让她遇到了现在的丈夫王直。

王直是个鳏夫,带着个六岁的儿子做行脚商,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可他憨厚宽容,对廖巧梅一见钟情,两人仅私下接触了两次,便私定了终身,很快便在一个月夜带着孩子携手私奔了。

越绣坊看似收容苦命女子,教其习武织布,行的是大善事。可她们也是借助这些女子的劳动来经营自己,女子进来都得立誓永不出坊,方能在此生存到老。廖巧梅此举自然是坏了规矩,给坊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越绣坊当即派人想抓回廖巧梅,但廖巧梅本就是坚韧聪慧的女子,带着家人屡次躲过了追捕。之后越绣坊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放弃,通过旗下所有的铺子向江湖放出了高额悬赏,誓要抓回廖巧梅。

可王直本就是行脚商,一家子人虽然漂泊不定,还是过了一阵安稳的日子。大概正是因此降低了廖巧梅的警惕,一日夫妻俩出门卖货时,儿子王晗被歹人投了毒,要廖巧梅自己去越绣坊自首,否则就不给王晗喂解药。然而王晗自小体弱,喝了毒药后竟然直接昏死过去,本已经打算牺牲自己的廖巧梅一眼瞥见窗内继子青白的小脸,误以为儿子已死,一怒之下杀了那歹人。

却不料王晗没死不说,那歹人身上竟然并无解药!廖巧梅当然不会傻到留王直一个人为儿子求医,自己还白白的回到越绣坊。夫妻俩开始了带着儿子艰难的求医之路,几番失望之后,终于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小周天身上。

“我们自然知道小周天如今处境也艰难,但耳闻他们现在大开山门,便想着这可能是最有希望的地方,却不想无论是拜师还是求医,梅娘在外跪了五日,都没见到奚真人一面,再等下去,我们晗儿,就真的没救了。”

说到此处,王直泪水直流,本来包子一样圆润的男子,如今却形容枯槁,显然已经艰难到了极处。

“哎。”徐心烈和毛文武同时叹息了一声,转而又同时道。

“你放心,徐小姐来了,定会帮你的。”

“爱莫能助啊。”

说完两人都一愣,毛文武的话长,完全盖过了徐心烈,此时还当自己听错了,转头战战兢兢的问:“徐小姐,方才是你说话么?”

徐心烈本来还不假思索的,此时顶着一堆目光,却觉得良心备受煎熬,只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那个,咳,我这,现在和人家小周天,这情况,你看……”

“徐小姐!”王直二话不说又给跪下了,涕泗横流,“小的知道你为难,可小的实在没办法了,但凡给我家晗儿一次见真人的机会,让真人瞧哪怕那么一下,也好让我们夫妻俩心里有个数啊!小的虽然不是江湖人,也听梅娘提到过你的丰功伟业,知道你是江湖少数有大能耐的人,求求你给支个招儿,大恩大德,小的必做牛做马!舍身相报!”

问题是我要你这样的牛马也没用啊,徐心烈不厚道的内心吐槽又刮过去了,面上只能叹息:“我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想别人给我支个招儿呢。”

此时,米锻舟走了进来,一行人中就他最见多识广,方才还派他死马当活马医的去看看王晗的病,此时所有人都望向他,他也只能摇摇头:“恕老夫无能,若是什么有名的毒,倒也有些办法,只是这毒看着着实偏门,比起伤身,更像是专毁心智,这般毒,说不定真的只有小周天能看。”

意思就是以迷huan药居多?难怪沉睡不醒。

徐心烈只能凭借自己浅薄的药理知识得出结论,再次叹口气,起身道:“这样吧,咱们先带着孩子过去看看,就算小周天的那个什么奚真人真的二话不说要杀我,至少不该为难一个孩子,我就拼着这张招恨的脸替你们开路吧。”

王直大喜过望,连连磕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怎么就恩人了……”徐心烈哭笑不得,转头一望,皱眉,“咦?十三呢?”

米锻舟面色一整:“方才屠大人似乎有要事要做,特地叮嘱老夫,说他不回来,不要让小姐去小周天。”

徐心烈闻言,皱了皱眉。

她是真不介意十三办私事,毕竟他真要害她,她坟头草都一尺高了。而且现在她也赞同十三的意思,去小周天犹如狼入虎穴,身边没他确实不安全。

可现在碰上个王直一家,情况就不一样了。

“人命关天啊,”她真心这么想,“他可有说多久回来?”

米锻舟摇摇头。

“那也太不着调了。”徐心烈艰难的躲避着王直希冀的目光,“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自然还是以小姐为重。”米锻舟果断道,“老夫看了,那孩子呼吸平稳,虽然脉象微弱,暂时应并无性命之忧。”

徐心烈刚熊熊燃起的良心此时遭受剧烈煎熬,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可真怕自己这一站一坐,把“豁出老脸给孩子开路”的勇气给耗没了,但真要她一意孤行带孩子去求医,她一时还真没这圣母情怀。

毕竟她背后还有一大家子人。

徐心烈有些憋闷,直直的站在那,绷着小脸,一时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她的神色忽然一松,露出一丝微笑来,显然是有了主意。

小周天,山门外。

往日还算隐蔽的小小山门,此时却人山人海,颇有些过年赶大集的味道,不仅各怀心思的江湖人济济一堂,连闻讯而来的老百姓都不少,只不过他们有些约莫是真想拜师或者见识一下江湖人风采,更多的却支起了各类摊位,叫卖各色吃食点心,俨然把这当成了大赚一票的契机。

原本官府对于市集的管理都很是严苛,这次却仿佛默认了这般行径,甚至还派了衙役来巡逻,维持一下秩序,一时间刚被灭门的小周天外,丝毫不见凄风苦雨,反而多了一丝盛世繁华的味道,不可谓不讽刺。

但江湖人当然不是来过旅游节的,多日得山门而不入,很多人都焦躁了起来。他们求入的方法各不相同,目的自然也不一样,绝大多数是冲着拜师来的,还有一部分,全都是求医。

于是在山门口闹事的、质问的、哀求的,加上在山门边上一块平地上跪着表达诚意的,一波又一波,算是把人间百态都演绎了个遍。

山门不过是个牌坊一样的门洞,就算大步走进去也不会有人阻拦,但是自从第一天有人擅自闯入,莫名其妙口吐白沫被人扔出来后,就再也没人敢贸然闯门了,只能每日痴痴的等山中的弟子出现,宣布今日招人的标准。

说起小周天收徒的标准,那真可谓是极骚的操作,现在坐镇山中的那个奚真人还真是个奇人,他收徒不比武不亮剑,就考文化,今天天文地理,明天孙子兵法,偶尔还来个药理卜算,最狠的整个数学物理,知道的是小周天招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