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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义剑(28)

“哦?”李再安挑了挑眉,“师父可有和父王提起另一个江湖女子?”

江逐客沉吟了一下:“徐家那个?”

“不愧是师父,”李再安干脆躺倒了石墩上,晃着脚,毫无世子的优雅,“父王对她可是深恶痛绝,言之即便天下女子都死光了,也不会让那女子进门,这徐家女儿和盟主家女儿,家教背景也不会差多少吧,怎的到了父王这,就跟洪水猛兽似的?”

“再安,”江逐客叹息一声,“要问便问,套话就免了,你还要我跟你虚与委蛇不成?”

李再安顿了顿,耸肩:“好吧,父王为何那么讨厌徐家女儿?”

“你喜欢?”

“怎么可能,我都没见过她!”

江逐客笑了笑:“师父也没见过,师父怎么会知道。”

“我见过。”冷不丁旁边飘来一句话,人随声至,一个清俊的少年从一处树丛转了出来,在师徒俩的瞪视中,径直走向江逐客,面色漠然,“江师侄,我给你换药。”

“……”江逐客无奈,“多谢奚师叔。”说罢,有些戏谑的瞥向一旁弹坐起来的李再安。

你不是硬要叫我师父么,那现在也该行礼问好了呀。

李再安嘴角抽搐,他的师父的师叔,按辈分都能够上师祖了,可这少年分明比他小不少,每次这时候,都是他的修罗场。

纠结半晌,他还是咬牙道:“见过,奚师叔祖。”

“嗯。”少年竟然从容的点头应了,回头拿出一个皮包,往外掏出一堆药瓶和膏药,江逐客则撩起裤腿,平静的看着少年将两剂膏药贴在自己萎缩得小腿上,五指用特殊的手法按摩起来。

“师叔,祖,”李再安在一旁,心里有些酸涩,忍不住扯起话题,“你说,你见过徐家的那个?”

“嗯。”

“她,怎么样啊?”

“女的。”

废话!李再安差点喷出来,他看了看江逐客憋笑的样子,心里却反而松了松,干脆也瞎聊:“哦?长得如何。”

少年手上不停,闻言歪头想了想,有些艰难道:“像,米剑主。”

“米剑主?”

“那应是好看的,”江逐客解释道,“米剑主原为前朝一个公主,是我们小周天万花剑的创始人,领剑堂中一直挂着她的画像,乃名家所画,曾有个多情种见了那画像,说想跟画中人提亲,得知米剑主已仙去百年,当场立下终生不娶的誓言。”

“美到这个程度?!”李再安惊了。

“那倒不至于,都说了那是个多情种,虽说后来确实终身没娶,但,”江逐客诡异的笑了笑,“谁叫他在我们掌门面前立的誓,还是为的米剑主,若破了这誓言,我们小周天多没面子。”

李再安抽搐了一下,看了看面前的师侄俩,再一次刷新了自己对小周天的认识。

“不过即便是一些神韵像米剑主,那也确实是个佳人了。”江逐客叹息一声,忽然一愣,“师叔,你怎么会见到她?莫非江湖传闻刺杀她的……”

“路过,看了看。”少年头也不抬,“然后走了。”他拍了拍江逐客的腿,“这个要紧。”

这少年自然便是夜访徐心烈的那个人了,他名奚泽,是小周天掌门的关门弟子,人小,辈分却极高,连江逐客都要喊他师叔。他说罢,似乎自己也觉得挺有意思,又想了想,道:“天资尚可,根骨一般,后天磨练倒是不少,若是真挨了猛虎拳,那伤应该已经好了。唔,眼睛挺有神。”

他看了看李再安,低声嘟哝:“不是洪水猛兽。”

李再安哑然,又失笑:“看来挺得师叔祖的心。”

“应该说是得小周天的心,”江逐客也笑了,“你可不要带坏你师叔祖,按他所说,那是够格进小周天的。”

“不是说天资尚可,根骨一般吗?这就够格进小周天了?”李再安蠢蠢欲动,他努力到现在,还只是个编外弟子,跟江逐客学了一水儿功夫,却连小周天真正的核心都没触及。

江逐客摇摇头:“我们收徒看的是精、气、神。根骨反而只是次要的,毕竟我们小周天主杂学,只要进来了,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功法,若是根骨好的,那还是进那些名门大派,揪着一门功法练,反而更容易出头。”

李再安自嘲:“看来我根骨好,反而是个错了。”

“不,”江逐客似笑非笑,“你从投胎开始,就是个错了。”

李再安一怔,有些不甘:“米剑主不也是公主,为何就能进小周天?”

“她先出家修道,后才进的小周天。”江逐客滴水不漏,“你,何至于此?”

“……”李再安沉默了,他还确实没那么大决心。

“好了。”奚泽放下江逐客的裤腿,平淡道,“我走了。”

“师叔祖这就走了?”李再安问,“师父的腿……如何?”

“反正治不好,”奚泽起身,“尽人事罢了。”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但每次都能让面前的师徒暗淡一下,江逐客倒是越来越适应了,他轻叹一声,抬头道:“奚师叔,我的身体我知道,已无多少年岁可活,可否劳您给我师父带句话,我江逐客别无所求,只想在山门下立个草屋,了却残生。”

“不可能,”奚泽一口回绝,可看江逐客愈发惨白的神色,还是道,“这儿比草屋好。”

这安慰笨拙到还不如不说,李再安虽然舍不得江逐客,却也明白回到师门已经成了他的执念,咬牙道:“那就在最靠近山门的地方,我为师父造个宅邸,好让师父安度晚年。”

奚泽摇摇头,摆明了不看好这个计划。

江逐客苦笑一声:“罢了罢了,一步错,步步错。是我当年利欲熏心,也活该被赶出师门,如今寸步难移,师祖还能派你来治我两条残腿,已是仁至义尽,是我痴心妄想了,奚师叔,劳你千里迢迢过来,师侄腿脚不便,就不恭送了。”

奚泽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走了,转瞬就消失在树丛中。

李再安心下黯然:“师父……”

“无妨,”江逐客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如今早已看开,很快便从黯然中醒过神来,他抚着奚泽放在他这儿的一包裹药,轻声道,“江湖这地方,看似重情,实则无情,你若多情,他便绝情。可你若说他错,他也没错,你说他对,那莫非你错?这纷纷繁繁,永远扯不清,理不明。”

“所以你才不同意我去闯荡。”

“你所谓的闯荡,不过是去玩而已,真正的行走江湖,是像我一样,赌上性命和一辈子,方才能品到江湖的些许滋味的,而且,还多半是苦的。”

李再安颇为丧气,又躺回了他的石墩子上。

“不过,”江逐客突然道,“与其盲目的被朝廷摆布,你也确实应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

“师父?”李再安又坐起来。

“你刚才不是问为何你父王对那徐家姑娘深恶痛绝吗?”江逐客意味深长,“并非是江湖女子的错,而是那徐家姑娘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