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不义剑(168)

可江逐客什么都没教,反而他指点她的时候,让她感觉他俩就像是买卖。

而徐心烈,江逐客最多问起的,就是徐心烈的动静。

他在看她的动向,江逐客,这个牵动武林和朝堂的人,此情此景此刻在麒山,却把徐心烈当成主心骨。

徐心烈到底何德何能?

她有在武功上天赋异禀吗?她刻苦努力吗?她聪明绝顶吗?她究竟为什么,让这么多人死心塌地的?

连屠青莲,都护着她。

亓舒音很难心平气和的面对这个问题,却也羞于启齿,只能默默的等着。

“舒音,你过来。”江逐客忽然开口,声音沧桑嘶哑,“这几日我们虽有师徒的名分,我却没有尽到师父之责,想必,你一定是在埋怨我吧。”

“弟子不敢,”亓舒音低下头,“这师徒名分是弟子强求来的,本就不敢奢望太多,又怎敢埋怨师父。”

“哎。”江逐客微微叹气,面上竟然带了丝遗憾,他再次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下定了决心吧,将手缓缓深入怀中,“这个东西,舒音,你务必,要交给徐心烈……我,怕是等不到亲自给的那一天了。”

亓舒音看着他的动作,意识到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心跳逐渐加快……

深夜,江逐客在院子中坐着,一壶酒一叠蚕豆,抬头赏月,夜色寂寥,却寂寥不过他的表情,他手中端着一杯酒,许久没有饮下去,过了一会儿,突然平静道:“来都来了,等我赏你酒喝吗?”

“呵,”一声轻笑传来,屠青莲自树下的阴影处漫步而出,白玉般的面孔几乎能与月光争辉,两条红丝带自肩头垂下,随着松绿的长袍迤逦在地面上,衬得玉面越发妖冶,“数来数去就一个杯子,心里难受呀,逐客,你就是这么逐客的?”

“那要看来者何人,”江逐客自己饮了那杯酒,“动手吧。”

“诶,难得风止雪停,如此良夜,不把酒言欢一下,岂不可惜?”屠青莲迈步,刚往前踏了一步,突然自院子的各角落跳出了四个人来,正是这几日一直在保护江逐客的听山等人。

“休得往前了!狗官!”其中一个使双刀的汉子大声道。

江逐客看起来比屠青莲还要惊讶,他瞪大眼低喝:“不是叫你们走了吗!还回来作甚!”

“江先生,我们不是都说了,不能晚节不保啊。”听山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子,手里捏着一根锁链,一头系着一把小刀,一头挂着一个精巧的编织纹路的铜球,那铜球发着隐隐的红光,里面分明是在燃烧着,“山上好多地方突然走了水,世子的院子和掌门一家的院子也遭了殃,大家都在救火,我们猜肯定是他们想对付你,你看,这不是来了?”

“走水?”江逐客神色一紧,“那……”他没问下去,转而拍了拍轮椅扶手,怒道,“你们!哎!”

他既担心徐心烈也遭了毒手,却唯恐问出来让屠青莲听出端倪,又想说你们打不过他的,可此时又怎能灭自家人威风,只能咬牙,皱紧了眉头,方才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恬淡全没了。

屠青莲反而是早有预料的样子,他看也不看他们,对江逐客一脸惋惜:“你呀你,总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你这又是何苦。”

他也不往前了,在一众戒备的目光中,反而后退两步,背靠着树,随手扯了一根枯树枝,拿在手里把玩着,双眸低垂道:“下午亓舒音来找你,你是把东西给她了?”

江逐客神色一紧,看到屠青莲的时候他就明白,定是李再安已经把事情告诉他了,此时无暇顾及回答,反而转头对听山等人叫道:“快走!莫听他说话!”

听山等人纹丝不动:“江先生,都这时候了,怎么可能扔下你离开?”

“可你们不知……”

“江逐客,你现在该专心应付的,是我。”屠青莲的声音沉沉的插进来,他语调本就阴柔,带着丝煞气,如今更是如冰丝刮皮一般瘆人,江逐客不得不瞪向他,双手握紧了扶手,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你非得我说出来吗?那我可就说了,”屠青莲笑吟吟的,竟然转头对听山他们道,“你们知道吗,二十多年前,先帝尚未即位,他本就体弱多病,却又恰好与还在世的元德文帝一同生了场大病,彼时元德文帝不忍废太子,唯恐长子受了打击病上加病,又担心若太子即位立刻驾崩,那时年纪尚幼的皇太孙会让皇权旁落,故在榻前留了口谕……”

江逐客摇着头,神色悲怆,对听山他们道:“快走吧!快走!”

可听山他们显然已经听得入神,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屠青莲哪还给他们弃文的机会,直接继续道:“他说,‘朕去后,若焕病故,则茂承之’,”

“哎!”晚了!江逐客长叹一声,面容苍凉。

听山等人当然听明白了这其中的深意,也立刻懂了为什么江逐客要让他们走!

不用屠青莲说,后面的事情老百姓都知道!后来先皇李焕居然又活了快二十年,成功传位给已经成年的当今圣上李颛,其中根本没献王李茂什么事儿!

但如果有皇帝这句话在,还是正儿八经说出来的,那如果献王也想当皇帝,会这么轻易就一笑而过了吗?!

文帝那口谕连“皇太孙年幼会把不住朝政”这个前提都没说,先帝又不巧确实是病故的,那不管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这遗旨对献王来说,都管用!

换个意思讲,江逐客手里的东西,可能就是献王造反的由头啊!

这是他们这群平民百姓该听的吗?!

果然像一把铡刀刮进了耳朵呀!

屠青莲还觉得不够,笑意盈盈的真当在讲故事:“当时的中书舍人已经拟好了遗旨,元德文帝还撑着病体亲手签发盖玺,却不料元德文帝居然撑了过去,于是便有人问文帝,皇上,那份遗旨是否要销毁呢?那时先帝的身体依然时好时坏,于是文帝思忖了一下,曰:世事难料,留之无碍。这一留,就留到文帝驾崩,大家都忘了这份遗旨……先帝当时大病在床,这份遗旨又太过敏感,无人与他提起过,是以,别说今圣,连先帝都不知有这份遗旨的存在。”

“不料,献王受封领地,离京之前,意外发现了这份遗旨。”屠青莲轻叹,“若焕病故,则茂承之……多害人的一句话呀,搅得这世道,几十年后还不得安宁。”

“但若是知道了文帝下旨的时间,大家都会明白,那时担心当今圣上年纪太小大权旁落,并非真心要献王继承大统呀!”听山身后的梁上女子忍不住道,“朝廷会任其为所欲为吗!?”

屠青莲瞥向她,笑道:“这就是有些人只能习武,有些人能当官的原因了,你可知,装傻,是天下第一等神功?若大成,百利而无一害。”

几人瞪他。

“就比如,”屠青莲幽幽道,“明知你们江先生为什么让你们走,你们就应该装个傻,乖乖听话走得远远的,何必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