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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国夜雪·花与月(出书版)(14)+番外

“公主殿下,那如今?”

西海六公主一脚踹过去,将那老龟仆踹了个底朝天,狠狠地瞪了一眼,“当年叫你跟着他,你连个人都给我看丢了,还有脸跑回来!这次非扒了你的龟壳当凳子坐!”

老龟仆被打了也不敢吭声,苦着脸缩到一边。

他们进了无垠地狱没几日,就看到一道飞升的金光戳破了灰暗的云层已上达天庭。六公主在沙漠里寻找杜蘅时,偶尔间捡到了他的皮囊。虽说是一具肉壳子,可这壳子却已有了他自己的意识,让她恼怒不已。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疯得厉害,用隐身咒跟了那只臭麒麟几天,可他毫无所觉,看来已经很虚弱了。他们从小到大算是一起长大的,也知道他认定的事八百头驴都拉不回的性子。就是因为了解他,所以才知道怎么对付他。

西海六公主一步步走过去,走到他们跟前,那个叫将离的星宿缩在他怀里,小脸儿白得近似透明。不过最适合这张脸的应该是死灰色,天上的星宿已经够多了,落一颗也无妨。六公主手心扣了贝母针,慢慢逼近将离露出的小片雪白的颈子。

杜蘅猛地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腕,淡淡道:“素渔川,你要做什么?”

是了,杜蘅从小就这样不冷不淡地叫她的名字,素渔川,素渔川……她不能永远都是素渔川。

“你动情了。”

杜蘅盯着怀里的人,脸颊染了薄薄的红。

素渔川笑起来,“我以为等你长大还要等个几千年。杜蘅,我喜欢了你几千年了。”

从记事以来这位西海六公主都是带头取笑他的,整天拿他逗乐子,杜蘅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番话。不过细下一想就明白了,三千宠爱一身的六公主怕是连怎么表达好感都不懂,只会一起跟着欺负他。

“素渔川……”杜蘅愣愣地说,“你和我都晚了一步。”

“你晚了,可是我还没晚。”素渔川站起身,从袖里取出巴掌大的一只流光溢彩的万年母贝,贝壳微张开口,杜蘅的肉身正蜷缩在母贝之中。她笑着,带着点破碎的痴,“你跟我走,饮下忘情水同我成亲,我把这副皮囊还给她。”

杜蘅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六公主愣住,只觉得指尖抖得不成样子,片刻后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疯了!”

“从前她为了我着魔,我也愿为她发疯。”

执拗的,深情的,疯狂的,生动的,她不曾见过的杜蘅。

好个有情有义的麒麟神,无垠地狱的戾气打进眼里的疼也比不过心里的万分之一。若他还有一丝犹豫,她也还是有机会的。她已经明白了,为什么以他的骨重塑的肉身会有了意识,那是他的骨,那是深入骨髓的深情所化的意识。

原本就没什么分别的,杜蘅是他,他本就是杜蘅。

“好,好,好……”一连说几个好字,六公主脚下一地凌乱的飘带,她收起了狼狈,端起高高在上的青龙族公主的架势,“麒麟族不会出尔反尔,我信你。”

莫嗔,你同我说过,莫强求。

可这颗小星宿强求能得到杜蘅的心,说不定,我也可以呢。

还不晚,是不是?

第十三章

【第十二节】

【意难忘,谁管那爱恨别离】

拂姬重建梅坞,仆人们全都找回来花了十几日。

将离是带着她的杜蘅回来的,是那个总是只套着件松垮的白衫子,见了人便笑,对着将离尤为温柔的杜蘅。

“我跟他约定,他把我的杜蘅找回来,就可以走了。”将离轻描淡写地道,“那日我醒来是我的杜蘅在,他已经离开了。走了也好,只要他在,总没有什么好事。”

白寒露那琥珀色的兽眸打量了她半天,只道:“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不明就里的一句话,夜半梦醒时,看着眼前与杜蘅一般无二的皮相,心里却轰然崩塌。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从不会将他们弄错,是因为她内心真正牵挂的那个是谁。

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既然走了,为何要给她温柔?

过了两日,白寒露离开梅坞,带走了那个叫柳非银的地灵。

又过了几日,杜蘅突然不会动了,只会坐在那里除了吃饭喝水一言不发。拂姬看过后,叹息说,意识没了。将离沉默了半晌,只说,无妨。

接着又过了无数个普通的日子,有个好事鬼来梅坞做客,说起麒麟族有个叫杜蘅的上神与西海六公主的婚事订在百年后。当时将离就正坐在他们身边的小板凳上剥豆荚,几颗绿色的小豆子从她的手里滚进土里,就像是几粒泪珠儿。

拂姬突然想起,就在那具皮囊的意识消散前,灵鸦叼来一封书信,上面没头没脑的三个字:为了她。

她终于明白,那三个字是谁送来的,是回答她的哪句话。

拂姬问:你为什么来?

杜蘅道:为了她。

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她。

半年后,瑶仙岛竹坞里掩映的醉梦轩。

前日落大雨忘记关窗湿了一卷竹简,他每接一个生意都会事无巨细地记录,因为新墨还未干透,字迹淋得模糊,是风麒麟杜蘅和帝女星将离的事。

“要是这样结束了,也未免太伤人。”柳非银刷地打开扇子,墨发如瀑眼中含情。

白寒露将重新写好的竹简卷好,置于架子的最上层,才慢慢地说:“人总是伤人而不自知。”

柳非银打了个呵欠,去廊外和竹仙饮酒作乐去了。白寒露从袖中掏出早上红嘴黑羽的灵鸦送来的书信:风临城遭不熄真火烧了三天三夜,封魂师白清明死守城眼,生死不明。

“你没守住城眼,看来……是烧成灰了呢。”

算了,外面春光大好,谁管那爱恨别离。

将书信压在砚台下,白寒露走出书斋,慢慢掩上门。

第二卷【九国夜雪·幽昙花】

【题记:已经没有人再期待他开花了。他亦没有力气再那样快乐深情地绽放一次了。】 

第一章

  【楔子】

吾辈成神的那日,是个霜冻天。

那时上古仙魔大战的战火已熄,众神仙回天界休养生息,众魔回到魔界关闭了大门,冥界整顿拥挤不堪的大小地狱,而人间……被遗忘了。

吾辈只是拳头大的一颗刺儿头,长在山间羊肠夹道的峭壁上,蚕食夜露,沐浴日月之光,又恰逢数百山贼伏击皇家镖队鲜血染红了整片山坡。吾辈尝到了鲜血的滋味,故有了意识。不过意识是混沌的,不知自己是何物,为何孤独地生在峭壁上。

是来山上寻找珍奇花木的花农将吾带到了集市上,花农面黄肌瘦,如同他摊位前几株瘦小的植株一般枯败。想来这种年景连饭都吃不饱,谁会停留下来看一眼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破落东西?也只有富户贵族才有闲情逸致养花草,可自己这般模样,满身的凌厉的利刺,有人看得上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