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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主母(44)

等到秋蝉母女退出去,李氏才怒道:“大嫂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服侍老爷,她也配?”李太太决定从现在到离开万家都不再说一个字,让邱嫂子带着丫鬟把李氏常用的东西收拾起来,万老太太那里已经派了夏云过来传话。

夏云对了李太太道:“老太太命奴婢过来,说多感舅太太盛情,三太太回娘家消遣些日子也好,等过几日三老爷再去接她回来过年。”说着夏云又把手里东西送上:“老太太说了,她病着,也没能起来招呼舅太太,实在过意不去。这是两根山参,舅太太拿回去给亲家老太太补补身子,还请舅太太上复亲家老太太,说等我们老太太身子爽利了就过去寻她斗牌。”

李太太一瞧那山参就知道了好东西,叫进自己的丫鬟接了山参,又谢过万老太太,就准备带李氏走。这时万三老爷走了进来,李氏见了他,面上先是一喜,接着就想起还在和他恼呢,那喜色随即就消失,回头看着李太太:“大嫂,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万三老爷叫住李氏:“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方才李氏是打死不肯被休的,此时又抬了头:“你不是想休我吗?现在我娘家人在这,你休书拿来,我立即走,你也不用去接我。”李太太听了这话顿时全身汗津津的,怎么劝了这半天就没听进去?

李太太刚想打圆场,万三老爷已经叹气:“我和你八年夫妻,历来知道你是个不饶人的性子,可是从没想过你会这样不饶人,你且想想,那日那几句话,你说的对不对?”李氏已经冲到他面前:“那你也不能开口就说休我,这样的话,不是比杀了我还让人难受?”

当着李太太,万三老爷有些狼狈,又要为自己辩解:“还不是你先伤了我?”李氏语塞,李太太在旁边装模作样咳嗽几声,才开口道:“好了好了,你们俩也不要先争什么谁对谁错,妹夫,今儿我先把妹妹带回去,等过几日你再来接她就是。”

万三老爷忙退后一步给李太太行礼:“多谢舅嫂。”李太太这才拉了李氏的手:“走吧,此时还能赶得上回去吃午饭,妹夫,你好好等着吧。”说着李太太已经笑了出声,扯了李氏就往外走,邱嫂子带着两个丫鬟抱着李氏常用的东西鱼贯而出。

万三老爷站在屋门口看着她们身影消失,那眉头一直没松开。

“哦,三弟妹去娘家住几天也好,李舅太太和李舅老爷都是讲道理的,有他们劝着,这件事也就葫芦提过去了。”初雪给万克己换好了鞋,听他这样说不由笑了:“不是都说男人家不管这后院里的事吗?怎么三老爷这事你就这么关心?”

万克己端了茶,坐到火炉边的躺椅上,那躺椅上放了个汤婆子,又靠近火炉,坐在那风又吹不到,再喝一口茶,身边是娇言软语,真是神仙都不换。

万克己呵呵一笑:“老三是我兄弟,况且我们男人在外面做生意,回到家总希望家里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要是回到家茶是冷的、饭是凉的,一家子人在那里吵吵闹闹,这下心都凉了半截,哪还有心思去外面做生意?”

这话说的有理,初雪拿过一个猞猁皮的小褥子给万克己盖上,点头笑着说:“你说的有理。”接着就坐到他身边的一个椅子上,继续做起针线来,偶尔笑着问他,这荷包上要绣什么,才能带的出去?

自从那天说过那些话之后,横亘在初雪和万克己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膜似乎在慢慢的消失,初雪的笑越来越多,和万克己的相处也更加自然,不再像是妾室服侍主人,除了恭敬守礼之外还带有亲热。

这样吃过晚饭之后,躲在屋里不要丫鬟们服侍,两个人在屋里烤着火说着话,说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不外就是些家常,今儿老太太又送来些什么年货过来,这块衣料给你做件褂子好不好?

这样的话很琐碎平常,这种家常的感觉万克己却是很久都没感觉到了。得到满意答复的初雪低头继续做针线,万克己看着烛光映照下她那柔美的侧面,突然叫了她一声:“初雪。”

初雪抬头,脸上是温柔的笑容,万克己的手在躺椅扶手上轻轻敲了几下才开口:“初雪,明儿我让人把景儿抱回来吧。”

初雪面上的笑慢慢收了起来,接着凝固在那里,唇微微张开,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会儿初雪才低头,重新做起针线来,可是明明该往这边绣的针,她偏偏往另一边去。初雪不敢抬头,过了会儿才轻声地道:“抱回来做什么?他在老太太那里不是过的很好?”

38爹娘

这话出口很久,屋里都是安静的,万克己没有说话,初雪也一直在做针线,还做的格外起劲,不一会儿就把海棠花的叶子绣出来,打算换上粉色的线绣出海棠花,这个荷包正好明年开春时候戴。

初雪拿起粉色丝线,想穿到针上,万克己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初雪下意识地想缩回去,又怕手上的针刺到他,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万克己的呼吸很近,声音很温柔:“初雪,你想孩子,我们就把景儿抱回来,你又何苦和自己置气?”

这样的温柔啊,初雪的手顿在那里,过了会儿才轻声道:“克己,我是很想孩子,有时候会想的连心都是疼的,可是他们说的对,三爷在我身边,对他不好。”

妾室所出,在老太太身边养大和在自己亲娘身边养大,很多时候都不同的,每次初雪想孩子想到无法克制的时候,都拼命地告诉自己,那样才对孩子好,而不是抱回自己身边,成全了自己的母子情分,却让他未来横添了枝节。

可是这样的话能说服得了别人又怎么能说服得了自己?不知道他的饥寒冷暖,不晓得奶娘会不会对他细心,更不知道的是,等他长大成人之后,会不会……叫自己一声娘?心里的这道疤只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疼,永远都不会复原。

万克己没有说话,感觉到初雪的手传来颤抖,他把初雪手里拿着的针线从她手里拿开,轻声开口:“初雪,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就告诉我,你想景儿,我们就把景儿抱回来。”

初雪转身面对着万克己,满眼的不可置信:“真的吗?可是抱回来对景儿不好?”有什么不好呢?万克己笑了:“初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次三弟妹和三弟吵架,我才想明白了一些道理,有些东西,不是拼命掩盖就能过去的。”

万三老爷比万克己小了近十岁,离开程家时候他还在襁褓之中,从小也是锦衣玉食丫鬟婆子簇拥着长大,读书请的先生也是有名声的,长大之后也被万老太爷带着到处去应酬,收过无数的赞誉。和扬州城别的富商子弟别无二致地长大,可是就算是这样的万三老爷,娶了李氏回来,也会抱怨几句消受不起,更别提这次这样的争吵,近似夫妻决裂。

看见万克己皱着眉头,初雪好奇问道:“你想明白了什么?”万克己低头,轻轻拍一下她的手:“我想明白的,是爹当年想错了,他以为能把有些东西掩盖住,他活着的时候仿佛的确做大了,可是现在呢?三弟妹嫁进万家已经八年,和三弟生了三个孩子,争吵时候还会口出怨言,说侍奉丫头出身的婆婆感到受到羞辱。那将来呢?景儿长大之后呢?他娶的媳妇难道不会口出同样的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