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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栖梧枝(119)

外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接着是丫鬟迟疑的声音:“大奶奶,太太来了。”杜桐听到雀儿哦了一声,接着能感觉到她往自己这边看了眼才起身出去。

脚步声从远而近的过来,接着停下,问候,安坐,这是杜桐从小就听惯的了。杜太太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能听清楚,先问了雀儿几句话锋就转到杜二太太身上来:“这次出这么大的事,你二叔父已是恨极了范家,决意要和你二婶子决裂,只是都已抱孙的人,休妻也是叫人笑话的事,商量定了,把你二婶子送到庄上,只说她养病就完了。”

杜桐听到这里,叹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难道还要自己父亲和二叔翻脸吗?况且能保住功名不被革掉,也是二叔亲家公去说的亲,只是,总是有份不甘心。

说话声渐近,雀儿的声音响起:“娘来瞧你了。”杜桐忙从床上下来,杜太太站在门口,眼里满是心疼。杜桐心里不由也疼了下,急忙上前一步跪下道:“儿子不孝,还惹得娘伤心。”杜太太并没让他起来,只是伸手把他搂到自己怀里,半天都没说话。

过了许久,雀儿抬头一看,杜太太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雀儿张口想安慰几句,但那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依旧低头侍立。又过了些时,杜太太才把杜桐放开,手摩挲着他的头顶:“辛苦我儿了。”

声音里带有些哽咽,杜桐不由抬头望向她,自从自己开蒙之后,母子之间这种温情就少了许多,更别提成亲之后,除了早晚请安,依礼问候,就再没这样了。

看着母亲眼里的泪,杜桐再忍不住,泪又流下来,雀儿慢慢往外退,这种时候自己这个做妻子的,实在不该在旁边打扰。

来到外间,阳光照的屋里暖洋洋的,雀儿拿起方才放到一边的衣衫又做了起来,侧耳听一听,里间没有声音。雀儿继续飞针走线,让他们母子好好说说话吧。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帘子才被掀开,雀儿急忙放下针线,打算起身相迎,杜桐已经走上前按下她:“你身子重,不要起来了。”听到丈夫和平时一样的说话声,雀儿的心放下大半,见他双眼又肿的像桃,也不知道方才哭成什么样子。

杜太太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端庄,坐下又说了几句话,喝了口茶就要回去。杜桐夫妻送出她来,快到院门口的时候,杜太太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们夫妻两个,张口想说什么。杜桐已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娘,二弟那里,还有二弟只记得好,不要记得坏。”

杜太太点一点头,又摸一摸杜桐的脸,这才转身走了。望着她的背影,雀儿突然冒出一句:“贤惠,大度,其实有时候,真的很不想贤惠大度的。”杜桐对她说的这句话心知肚明,斟酌半日才道:“二婶既已被送去庄上,范杜两家已然翻脸,日后也再闹不出什么了。”

雀儿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我知道,只是为你不值。”杜桐长叹一声,不值,方才自己脑子里萦绕的不就是这个吗?可是事已至此,就算自己把自己活活饿死,也挽回不来什么。徒让自己爹娘妻儿伤心罢了。

他扶着雀儿往房里走:“我读圣贤书,也知道些道理,若要和人置气,只会生生气死,没了前程也好,总好过次次赴考,次次名落孙山。”听着他故作轻松的话,雀儿没有说话,只是偎紧他。到了现在,除了接受,没有别的法子能改变了。

杜二太太被送到庄上的那日,雀儿并没去送她,只听丫鬟们说,杜二太太一直坐在车里没有出来,跟去的是她的一个贴身丫鬟和两个婆子。雀儿边听着议论,边想着心事,既已送到庄上,过了年节才接回来,这样过日子也安静些。

猛然不提防肚子传来一阵熟悉的疼痛,雀儿已是第三胎,晓得是到时候了,叫了出来,本在旁边晒日头的丫鬟忙丢了手上的活计上前来扶她。

这次生育极快,稳婆进了房,不过两个时辰就抱着孩子出来道喜,又添了个哥儿。杜桐接过孩子,这几乎是最近自己得到最好的消息了,贴一贴孩子的脸,他笑着对旁边的杜太太道:“娘,这孩子就叫希俊吧。”

希?杜太太的眉皱一皱,这不是玉字辈,但随即就笑道:“好,就叫希俊。”说着接过孩子往他脸上亲了亲:“小希俊,多好的名字。”

雀儿听到名字的时候,也愣了一下,但随后就笑了,希俊,最少还有希望。雀儿出月子的时候,一来这也是自己第三个孩子,二来杜二老爷家回来原因大家影影绰绰也知道,虽说那边的钱已经全都填了亏空,也没那么招摇。只是在家里摆了桌酒,除了家里人,外客也只有凤儿和方太太了。

雀儿只是坐在那里听着她们说话,除了胭脂几个,旁人也不晓得日后杜桐的前程就没了。方太太赞过孩子就和杜太太说起明年杜桐也该赴考了,还惋惜地道:“可惜这边二叔叔家现时回来了,不然去求求王爷,走走关节,一个进士定是跑不了的。”

胭脂正坐在她对面,听到这话,心里像被针刺到一般,不由看向雀儿,见雀儿还是那样,杜太太已经开口了:“抡才大典,自然要真才实学,靠了关节,说出去也是不响亮的。”方太太听了这话,不由点头道:“确是小姑说的对,我太急躁了些。”

王氏还不晓得内情,也笑着道:“大伯母说的是,自然是要靠了真才实学,我还和你三侄子说了,要他好生读书,等下一科,也中个举人,给大家争气。”胭脂心里越发不好受起来,装作要吐,拉一下雀儿:“这胎我总觉得有些爱吐,大嫂怀这几胎都不大吐的,还要大嫂指教些。”

雀儿会意,两妯娌起身离席。到了外面胭脂见四下无人才叹道:“坐在那里,似被针扎一般,也是我无用,若我爹再在王爷面前有分量些,恩典求的更大,也不至如此。”雀儿拉着她坐下:“你这又何苦,算来算去,这帐也算不到你头上。”胭脂吸吸鼻子:“总是我们在京里没做好,才连累你们。”

雀儿拍一拍她的背,也没有说话,猛然朱愫的声音响起:“五婶,什么连累?难道说除了亏空,还有旁的事?”这突如其来的事惊得胭脂差点跳起,雀儿望向朱愫那边,她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端着个茶盘,想是来送茶过来的。

雀儿示意丫鬟把茶盘放下,丫鬟放下茶盘就急忙退出。雀儿瞧着朱愫:“这事,对不起的是二叔,王爷大怒,虽没把他们功名革掉,前程也没什么了。”

朱愫有些不相信地望着雀儿,怎么她会这样说的轻描淡写?雀儿望着朱愫,眼里一片坦然:“是真的。”朱愫抖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句:“当年?”

雀儿叹气,若当年知道今时,或者就不该叫杜棣弃学,而是杜桐了,随即雀儿摇头,不管是谁,这前程都是断送定了。

终章

雀儿只觉得嘴里有无尽的苦味,明明错的不是自己,可是现在是自己在这里,承受朱愫可能的怒气,或者还有怨气。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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