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却下水晶帘(8)

由于屠昶毅始终没吭气,对方不得不开口问了。

“怎么样?如果你也有再深造的打算的话,这是再好不过的时机。只要你肯持续过去三年的表现,不出三年的工夫,一定可以拿到博士学位,而且本系随即聘用你为副教授。只要你肯,而我能力所及的话……”

“条件呢?”屠昶毅脸上挂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轻轻地问出声。

“嗯……条件……”系主任迟疑了一秒,瞄了和颜悦色的屠昶毅一眼后,才换了一个沟通方式。“说条件就难听了,不如说合作吧。俗话说: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你若能与系上的教授合作,共同研究论文的话,双方自然都有好处。”

屠昶毅没蹙眉,反而嘲弄道:“人的确爱争一口气,但佛是否真在乎那注香?我倒怀疑。去年,我的确说过愿意和教授们共同研究课题,但没料到他们竟会‘扩大解释’我的意思,拿我的来西去评鉴做他们升等的工具,更绝的是,我的名字还不在书页上。今年,我很怕同样的事又再重演。”

“我以个人的名誉向你保证,这学年你的论文若再度出线的话,你的大名绝对会在书页上。这么做是两全其美的方法。想想看,这么多人之中,我们只推荐你的论文出去,全是为了想提携后起之秀,你的成就是我们系上的成就,你的荣耀就是本校的光荣,三方面皆大欢喜啊!而且我已说过了,就算你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我都能够欣然接受,因为我个人是相当欣赏你的,但人总是有个先来后到,更何况那几位教授好歹也是你的恩师,而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充实自己。我这么说,你该了解了吧?怎么样呢?”

屠昶毅清楚系主任话里的意思,如果他点头的话,表示他必须默认论文里的某些理论是引述自他所谓的“恩师们”的高论,而非他自己的,否则的话,他这三年的研究都是白念的了,而“博士”和“副教授”的名衔只不过是个饵,等着他这个老鼠上钩罢了。

说来也好笑,人家明明已把你啃得不剩一根骨头了,竟还能把你捧上天,然后笑嘻嘻地告诉你,反正大家都是赢家,没啥好计较的。这种把戏屠昶毅早玩烂了,如果还笨笨的点头的话,那他这三十一年的岁月不啻白白混过去。

但是人总是得实际点,他博士班可以不念,但下了的功夫总是得拿到成绩单,于是他坦然起身走到系主任的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主任,我是很想帮大家这个忙,可惜我分身乏朮,没办法继续深造下去。这样好了,前面那档事,咱们就当是打字人员一时看走眼好了。既然你认为我的文章还掰得不差,何不就拿去年的那份做我的毕业论文。”说着他拿起横躺在主任桌上的厚牛皮纸袋,往厚重的背袋里塞。

“这个……”系主任紧张地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不过你写都写了,好歹让我推荐出去。”

“我想还是把机会让给别的同学吧,更何况,这份新论文的内容和去年的那份差不了多少,即使主任看好这份作品,我恐怕还是不容易出线。”

“你再考虑一下吧。想想看,那份论文若得奖的话,你想要在哪一所大学做研究是易如反掌的事。我知道去年那件事对你的打击非常大,但既然已经发生了,我所能做的只是尽量去弥补这个过失。这样好了,论文的事统统不要再提了,现在,告诉我,你会留下来吧!”

屠昶毅看着系主任脸上的表情,知道主任是真心想挽留他,但是他没有那个做研究的心与冲劲,三年的逍遥对他而言已足够了,若再一头栽进去的话,只怕会引来更多的纠葛。

于是屠昶毅还是摇头,笃定地拒绝了,并将背袋往右肩上一甩,给了主任一个安慰的微笑。“主任,也许等你退休后,你会庆幸当年我没答应你的条件。”

系主任一脸警惕,揣度着屠昶毅的意思。

屠昶毅也没有解释的意图,脚跟回转,扬手道:“我得走了,否则赶不上火车,至于那些证件,等我收到文凭后,再寄还给你。”说着就迈出休息室,一路跃下阶梯,嘴角不由得扯动起来,瞬间大笑出声。

屠昶毅之所以还能笑得出来,全是因为整桩事荒唐得可以,更讽刺的是,他白花三年的时间才学到一个认知──原来,他还是在原地踏步,一步也没离开丛林,一个人吃人的世界。

当走近大门口处时,他随手将蓬发爬梳一下,既而瞟一眼腕上的表后,便开始加快脚步横越马路。

岳小含背着一个扁书包,百无聊赖地踢着红砖道上的小石子。她一手插在黑色百褶裙袋内,拖曳着两脚四处闲晃,瞄了一眼手表后便努起嘴,脸上倏地挂起不满的表情。

可恶!竟让她一名弱质女子等他们这此臭男生,而且一等就是三十分!

金不换这赖皮鬼不想活就罢了,竟然连向来唯命是从的庄少维也敢放她鸽子。她的短发气得快要翘起来了,心一横,扭头转身跨着大步离去。

“小含!小含!等我一下!”一个理了平头的男生从后赶上,扯破喉地叫着。

岳小含的气依旧未消,她旋身将手一抬,不客气地赏了对方肚子一个拳头。那个男生只能弓着身体,抱着小腹缩在地上。

她拍了拍双掌,冷冷地骂道:“死班固!下回再远么晚来,我的拳头可不会飞得这么高。”说着眼睛一溜,见班固庄少维后面没有人影,便追问:“怎么只有你一只?金不换呢?”

缓缓起身的庄少维被她那一掌捶得吭不出半句话来,只能一手抱着肚子,另一手指东又比西地跟她沟通。

讲义道气的岳小含什么都好说话,唯独沟通最不擅长,更何况缺乏耐性的她从没学过手语,见庄少维苦着脸跟她指天画地的“说话”,顿时若置身五里雾中。

她嘴一撇,大喝一声:“停!”接着举起双手,在胸前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庄少维,我捶的是你的肚子,又不是掌了你嘴巴,拜托你开口说句人话好吗?”

“小含,你的拳头好硬耶!你有断掌,最好别乱出掌打人。”他终于有力气抗议了。

“少罗唆!有断掌是我们岳家的遗传,不用你管。再不回答我的问题的话,小心我再补你一拳。说!金不换人呢?他又跑了?”

“我跟你说,就是因为你太凶了,金不换才不敢来见你。”庄少维叨叨地念着。

“死班固,你讨打是不是?”她说着又抡起拳头。

“好好好……你别打了。”庄少维连退了好几步,直到与她保待安全距离才开口说:“金不换他爸爸终于回国定居了,要接他和金奶奶回去团圆,所以他今天没办法和我们去比赛钓虾。喔,对了,他要我给你这个东西,并交代我一定要说:祝你二十岁生日快乐。”

庄少维说完,马上翻开贴满了NBA明星球员签名照和插了一排红黑蓝原子笔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得极其典雅的四方礼盒,手伸长,往远远的她那边递了过去。

上一篇:卿本佳人 下一篇:神哪!不吃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