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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同携手(爱你一生一世系列)(23)

耿毅跪在地上,不吭一句。

耶律德光亲自揭了他的底。「探子跟朕报了消息,说你曾在洛阳待过,认一个契丹人做义父过。」

「没错。」耿毅目不转睛地看著耶律德光。

「这就是你对朕的国俗与语言知之甚熟的原因吗?」

「是的。」

「你帮忙逃亡的女孩是否就是那个契丹人的义女?」

「是的。」耿毅也才了解,耶律德光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一清二楚了。

「你先前拜的那个义父……他好吗?」

「我在洛阳时,他闲居散职,平日寄情山水,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与我们聊起年少时,父母与弟弟们之间的趣事。」

缄默多时的述律皇太后突然插进一句话来,「是吗?你身後有一把琴,拉几段给皇上与哀家听一听。」

耿毅依言照办,慎重地抚过奚琴,默想一阵子後,摆开架式拉起琴来。

悠扬凄美的琴音顿时充塞整个皇帐,如泣如诉的曲调是耶律倍的爱妃奚夫人传授给耿毅的,说的是悲天悯人的音乐,连牲畜都能感动,即使连难产後拒绝喂哺小丰的母羊听到,都会因此得到慰藉而顿生母性。

耿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拣这一首曲子拉,也许是因为奚夫人曾提过,这是她与耶律倍最常听的曲子的关系吧!

突然,他心血来潮地吟著耶律倍感慨自己命运而写下的诗。

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

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

耿毅是有心的拉弦人,一边拉,还不忘去观察听众的表情。

耶律德光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英伟的脸庞被沉思所掩映住。

述律皇太后却在要求耿毅重复拉上第四次时,情不自禁地落下了伤心泪,最後不得不萧索地起身,喃喃地念著长子的乳名,步履蹒跚地朝帐外行去。

「皇上还要我继续下去吗?」耿毅停止了乐音。

「你自动停了,还须问朕吗?你先回你的帐里,等候发落吧!」

耿毅等了半个月,没等到发落的消息,却听闻张励大人跑回契丹国来了。

「小兄弟啊!河东与关中又有变动了,石敬瑭的势力愈来愈大,我恐怕改朝换代的事又要上演了,老天爷,我还不过六旬呢!皇帝就碰上了八、九个,他们命短不打紧,无能就会害了百姓,我看接下来的石敬瑭也难顾我们北方的死活!」

「张大人觉得该怎么做才好呢?」

「依我的愚见,燕云归契丹已是时势使然,反正你我也无路可逃,与其替石敬瑭跑腿,倒不如为这个看起来想有一番作为的契丹可汗办事,改变他对咱们汉人攻坚的战略,替汉族百姓争取更多的保障才是长远之道。」

耿毅听了,但笑不答。

张励这才明白,原来这小子比他这个老政通更早看破局势。

果不其然。

石敬瑭为了自保,比小舅子後唐皇帝李从珂早一步奉承北方的耶律德光,并提供李从珂无法与之匹敌的优越酬庸,不仅愿意对小他十来岁的耶律德光称臣并称父,甚至答应事成後,要奉上燕云十六州给大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做谢酬。

尽管契丹人日後接掌移交时一定会遇到人心的反抗,但那是将来的事,而且操心的人将会是耶律德光,不会是石敬瑭的问题,目前,石敬瑭只担心命与权势保不保得住。

耶律德光信守约定兴师打到太原,之後,就任石敬瑭独自领兵攻破洛阳,登上帝位,改後唐为晋。

耿毅受耶律德光的重托,到洛阳勘察石敬瑭的一举一动,转达大契丹皇帝对传世珍宝「传国玺」的关切以外,还要迎回东丹王耶律倍。

只不过,当他找到耶律倍时,已发现他断气多时了。

大家都说行凶的人是後唐皇帝李从珂,究竟是不是如此,已早不到人对证,因为李从珂也因战败自杀死了,传国玺因而下落不明。

耿毅在洛阳交涉耶律倍的後事,确定他的遗体受到完整的保护,才转回契丹国去安葬。

至於耿毅心爱的人儿究竟何去何从,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就在耿毅要回契丹之前,他去大寺後山拜母亲,下山时,撞上一群士兵正要对一名乞女行暴。

他二话不说,张弓射出三只箭,待要拔出第四只箭羽时,还活著的士兵已作鸟兽散。

远远地他看见那名乞女撑起了身子,回眸与他相望了一眼,隐约中,风吹树影摇的魅惑,他一时目眩,以为自己见到他心爱的檀心了!

他一刻不等地死命往前狂奔,只可惜对方早巳拔腿跑开,混入人迹之中。

酷似檀心的那一截身影,却已欲识难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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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耿毅跟耶律德光告假,於暮春时节来访洛阳,祭拜远在万里的亲娘。

「大将军,马已在山下备妥,该上路了。」一名士兵催促著。

耿毅对著母亲的冢再次拜过後,无言地跟在士兵身後,踏著蔓草丛生的小径,往山下行去。行到中途时,与一名身披破麻、头系粗巾的洛阳妇人交错而过。

他见对方拄著拐杖,不良於行,於是靠边避行,礼让她先过。

女乞丐全身包得密不透封,外衣污秽不堪,走过他们时,低著头向上兵伸出了黄麻布包缠的手,士兵见了连连跳退好几步,撞上了耿毅。

耿毅给他一个不悦的眼神,士兵会意後,掏出了一些文钱,要往地上掷给她捡。

耿毅重咳一声,他只好苦著脸拎著袋绳放到女乞丐的手上,再迅速抽回手。

女乞丐微行了礼,将手中的钱袋往怀里藏去後,继续往前行。

士兵等她一走远,马上掩鼻,然後一手在空中挥打著,不忘记抱怨。「天啊!怎么这么臭!那个麻疯女乞丐是一百年没洗过澡了是吗?」

耿毅没说话,但也下得不承认士兵的话不假,真的是不好闻。

「不是我在嫌,我陪将军到洛阳祭老夫人也三个年头了,城里的乞丐是一年比一年多,但就属这一号让我憋不住气。怎么搞的!平时不是都在城里晃的吗?怎么没事跑上山里来了……」

耿毅听了也忍不住回望了方才的乞女一眼,再低头看了一下难见人迹的山径时,他很自然往回走了几步。

「将军,怎么了?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耿毅只说:「你先回客栈等,我回头查一下。」

耿毅循著女乞丐的足迹往回走,快到母亲的坟冢时,却目睹那一个女乞丐双手合十地跪在他娘的碑前面,细声喃语地动著唇。

他停下脚步,隐身於树干边。

她拜完後,回头走了过来。

耿毅在她行经时跨身而出,也顾不得这个妇人是不是真染了麻疯,当下就摘了对方的麻衣斗篷。

对方的脸被布巾条条缠绕住,只露出两粒眼与一对鼻孔来。

他与眼睛的主人互视了半晌,全身猛地一振,趁对方诧异来不及应对时,先下手为强地箝住她,提刀往她的面颊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