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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同携手(爱你一生一世系列)(16)

「耿家媳非我悦云甥女莫属。」耿玠坦白地告诉儿子。

耿毅不愿在嘴上反驳老父,心下对这桩婚事却是打著「能拖即拖」的主意。

他明白表姊悦云是一个懂得应对进退的善心好女孩儿,谈吐得体又端庄贤淑,待他与众人极好,没有一个惹人讨厌的地方,而他除了与她和颜悦色地保持距离以外,能做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天祈求。

今日,他立在城头往南眺望,所思之人在万重山外,他恨不得现在就化做一只展翅鸢,飞越千山万水,到她身边团聚。

陷入沉思的当下,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毅弟……」

耿毅转过身,见悦云表姊立在眼前,满眼关心地探问,「为何总是往南望?」

他不想敷衍她,却也不能对她完全坦白自己的计策,只说:「我看著雁儿往南去,好奇它们今冬将栖之所而已。」

悦云笑而不语地看著他,上前问他几件事,「你打从京城来,有听过朝廷会如何处理咱们北方的消息吗?」

耿毅讶异表姊关切边防战御之事,「是听到过一些,但恐怕多是谣言。」

「那你三个月前人在洛阳时,有没有听到过契丹人想拿下咱们幽蓟的事呢?」

耿毅没应声。

墨悦云倒是替他答了,「想必也是当谣言听听就算了,是不是?」

「那表姊以为呢?」

「契丹人人关骚扰我们的频率渐繁,动作也愈来愈大,京城那批无能者说什么都不肯加派人马,边防重将与当朝主事者意见分歧、互不信任,时至今至,我看也只能靠自己了。」

耿毅听表姊这么说,顿觉惭愧不已。他只顾著儿女情长,对忧国忧民的事完全是状况外,不得要领。

「云姊与姑父、姑母的行囊准备得如何了?」

「皆已备妥。」

「既然如此,我这就去跟父亲话别。」

原来,悦云与她的双亲早已整装好,要动身回蓟州过冬。

耿毅抓住这一个正当出城的机会,揽下这份差事,坚持护送他们安抵家园。

耿玠在幽州城下送行时,意味深长地对儿子叮咛一句,「早去早回。」

耿毅像是做了亏心事,不敢与父亲正眼相对,只说:「孩儿尽力而为。」

耿毅於三天内,将姑母、姑父和悦云送抵蓟州,他与表姊简单恭谨地话别後,便绝意南下洛阳。

他已下定决心,要携耶律檀心北上同父亲请罪。

耿毅离家第八天,行到黄河渡口处。

他趁等船的空档,将赶路多时的马儿引到草粮处,打算照料一番,适巧,一些南来北往的商人也风尘仆仆地赶到,脸上带著一些急匆匆的神色,喂马的同时,也聊了起来。

「三州之围解了没?」

「还没呢!」

「几天了?」

「少说也五天了吧!」

「驻北的军藩一向锐不可当,怎么这次不经久,一下就被围呢?」

「这次与往常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听说是契丹胡头儿耶律德光领了十万骑兵御驾亲征,兵分三路围堵三州,目前不攻也不打,按兵不动只是围城。」

「这到底是安著什么居心?」

「先牵制各方节度使让他们短期无法互相支援,然後再一一破城进去,网罗将相。」

「京师怎不派人支援呢?」

「时机不好。旧皇驾崩,新皇才刚登基,为了防止政变,打著调兵遣将的算盘想乘机削去一些节度使的权力,可是,朝廷派近水灭远火的把戏被那些节度使看穿,他们怕丢了军实後反被新皇剿杀,所以两边都互相推托、按兵不动,任北界的边防遭殃。」

「这契丹胡儿还真是会趁火打劫啊!」

「就是说……」

耿毅在一旁听得心焦,忍不住打岔问:「敢问大叔,您们谈的三州是哪三州?」

「哦!幽、瀛与蓟,其中还属幽州之围状况最剧。」

耿毅一听,脸色倏地转白,匆忙道一声谢後,二话不说地回到马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心下挣扎著,为究竟该往南或北而矛盾?因为不论他如何选择,都将站在地狱与天界的交叉口。

他若往南,是柔情似水与天上人间的甜美沉沦,但是终其以生,他难原谅自己,对父亲对族人的愧疚会让他置身地狱之境。

倘若往北,是战火连天的生死搏斗,他可能未能进城见父亲最後一面,便丧命胡敌手中,让人心绞更甚的是,他与檀心携手同心的日子便要幻灭。

「可是……你若能生还的话,又如何呢?」耿毅像是在暗夜里见到一线曙光似地问著自己。

那当然是……千里万里都要回大寺去寻她!

看见希望後,他也了解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将马牵出来後,掉头往北,急如星火地朝来时路,回奔而去。

待耿毅风尘仆仆地赶回北界时,五天又过去了。

情况正如那批商人所述,他回程所经之地,明显地被打劫、掠夺过,数以万计的骑兵师团在城外方圆一里处便扎下营,形成飞鸟难度的精锐攻阵。

耿毅只得往回退,找一个暂时藏身之处,再将对策想清楚。

他想起了一个上密道,那是小时候从城里偷溜到城外捕云雀时挖的,他因为从没被大人抓到过,也就从未把这个秘密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当夜,他摸黑溜进契丹兵营,偷了一套胡服出来,他在草堆里将衣服换上,才要转身就被巡夜的兵发现。

一把长枪说著就要往他的咽喉刺来,

他紧急喊出一句契丹语,「别刺!我出帐撒泡尿而已。」接著就直瞪著寒光闪闪的枪刀。

「小毛头,有尿就地撒不行吗?下次鬼祟跑那么远,当心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下快回你的营帐去!」

耿毅像有鬼在後面追似的,连滚带爬地混进契丹营地里。

白天耿毅与自己赌命,潜藏在不同的营车里,晚上则是效法沙漠苍鼠四处找掩护,渐次地朝前方营地偷摸过去。

日伏夜出地熬上三日,他总算摸进最前阵。

他将前阵的情况大略勘察後,了解契丹兵马为了反制汉将架在城头处的连弩长弓,自动退守了五百尺;明智保防的决策,却不利於耿毅的入城计画。

「坐以待毙总不是办法。」耿毅伺机而行,在一个黯淡无月的晚上偷得一匹快马,出其不意地从契丹营地杀将出去。

等到契丹人有所警觉要追时,他已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守城的射程范围,他在千钧一发间躲开如雨飞来的箭矢,趁汉军调整连弩射程的空档时,朝城头嘶吼,「自己人!耿毅!」

守城的卫士认出策马狂奔的人後,十万火急地示意弓箭手停息。「快将绳抛出去!」

耿毅从马上一跃,抓住抛坠而出的绳索後,疾快地蹬著石墙往上攀,转眼之间,他的人影便消失在城头间,余留下那一匹契丹好马,徘徊於空旷的土丘间,掉头回去找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