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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同携手(爱你一生一世系列)(12)

因为打从牡丹花季一开始,宝宁寺便成了关中士大夫不约而同,急欲敬奉各品各色牡丹的汇聚之地。光是牡丹的名目就有数百种,诸如美人红、出水洛神、第一娇、倒晕檀心、葛巾紫、蓝田玉……风花雪月般的名堂,多到令耿毅头晕。

而那些送花入宝寺的名流可不是兼程来比风雅的,而是为了取悦「赞华先生」的义女——耶律檀心,希望在她心中留下好印象,继而能够脱颖而出,成为拥她入怀的夫婿。

十五岁的耶律檀心,人见人迷恋,大家都说她美得脱俗逸尘,纷纷地发表其最美之处的高论,有人说她美在勾人心魂的眼眉之间,也有人说,该在红艳温润微启的鼻唇之际,有人夸其颈项白若似雪,宛丽如鸿,又说她的身材婀娜,恰如多姿灵柳。

种种的蜚短流长,全都绕在她的形骸躯体上,众人讨论的结果是,人人有高见,却莫衷一是,至於她的琴、棋、诗、画与手红,巧妙工整与否,却无人关心在意。

这倒也罢了,棘手的是,有关她天香国色的街谈巷语竟是愈传愈夸张!到末了甚至传得极为露骨,连挑逗性的联想都进了耿毅的耳里。

李嗣源有不少个、纨袴子弟,其中一个的年岁与耿毅相当,曾打过追求耶律檀心的主意,却因为品德太差连耶律倍的门槛都过不了。

大概心里咽不下这种气,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盘问耿毅,「我听人说,你义妹生得一副风中玉露,更胜凝脂桃红的美姿,我想若是能将洛阳第一娇抱在怀里怜惜一番,看看她那种『雪中颤梨』的销魂模样,不知多好?」

对方志在羞辱人,他还能说什么?

斥责对方听来的话,都是夸张不实的闲言闲语吗?那岂不是给对方机会,质疑自己看光义妹的身子了?

可是,若是一口全盘否定耶律檀心不如盛传中的美丽,丑话一旦传进她的耳里,一定会让她误会他心眼小,摆明不愿她嫁得好。

他百口莫辩的情况下,掉头就想走。

怎知,小王子拿了石头往他砸来。

他忍无可忍,拳头一拎,回身便朝「小王子」的鼻头抡了过去。

谁知王子不堪一击,拳头才落不到三下,就昏过去了。

这事闹进了宫,李嗣源要耶律倍带义子进宫,查一个水落石出。

坦白说,这并不是一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时代,耶律倍知道、耿毅知道,全洛阳的老百姓都知道。

所以,众人以为他们此行入宫,实在是凶多吉少。

邀天之幸,耶律倍父子是吉人天相,有宫女柳氏在李嗣源最宠爱又最明辨是非的花见羞夫人耳边,将事发的情况描述得一清二楚。

李嗣源极爱这位夫人,对她可谓百依百顺,既然她说错不在耿毅身上,皇上也就从宽处置,只要耿毅向儿子赔罪了事,便不与耶律倍父子追究计较了。

但是耶律檀心究竟该嫁给哪一个王子这一回事,也成了一个甩不掉的话题。

而雪上加霜的事是,李嗣源见到长大後的耿毅变得俊秀威武,很是欣赏,未经思考,便要把女儿许赐给他,招他做驸马!尽管这个公主还不满五岁大!

对耿毅来说,这无异是「天恩难受」了!他只庆幸自己有一个戍守边防的老父,短时间内,可充当应付皇上的挡箭牌。

耶律倍紧抓住这一个奥妙处,跟皇上说:「这事我还得问问耿玠公,才能回覆皇上的恩赐。」

李嗣源最近可说是龙体欠安,他一想到耿玠这一号敬酒、罚酒皆不吃的铁硬人物後,头也疼了。

在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的情况下,他马上依了耶律倍的意思说:「那就由赞华先生为朕传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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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毅回到宝宁寺後,连著几天做事都不带劲,只除去拉奚琴时提得起力来。

每当他演奏时,苦闷的神情好似一个郁郁寡欢的老翁,其曲调哀怨伤感,让人听了但觉凄怆低迷,仿佛人生无望,连老天都想往地崩下来似的。

所以,这几日寺里的人只要一听到耿毅在拉琴,多半会识趣地走避。

耶律檀心则不然,还雪上加霜,找话题消遣他。「毅哥哥要娶小新娘了?恭喜啊!」

耿毅早习惯耶律檀心的伶牙俐齿,也无可无不可地回道:「多谢檀心妹子关切。」然後继续拉著架在大腿上的琴。

耶律檀心见他独自陶醉於琴韵里,於是往他另一个膝盖坐了下去,娇躯被他横扯而开的肘撞上时,也没呼喊出一个「疼」字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耿毅难得恼火了,瞬时撤开琴与弦,以免自己跟她有过多的接触。

她踮起紫金绣鞋,大胆地悬坐在他腿问,回答他道:「要你认真听我说话,别再拉琴。」

「我停了,你现在可以把身子挪开去。」他看著她的模样,好像她是一个妖女似的。

耶律檀心只好起身,稍微退开几步。

她旁敲侧击地问:「你压根儿不想娶李嗣源的孙女,对不对?」

「公主人还那么小,怎么娶?」

「如果我能帮上一点忙的话呢?」

耿毅看著她,质疑地问她一句,「除非有利於你自己,你是不会轻言开口帮人的。」

耶律檀心本来还有一丝笑意的,听了他的话,马上又变回先前冷若冰霜的模样,「义兄还真了解我。」

「我除了看清你这一点『长处』以外,其余都是一知半解。好了,你直说吧!究竟要我怎么帮你?」

耶律檀心闷了好一阵子才说:「制造丑闻。」

「丑闻!你要我帮你制造丑闻?」耿毅将眉宇一拧,心思随目光转到她方才落臀的膝头,恍然了解她话里的意思。

他毅然拒绝了。「这么做会拖义父下水,恕我帮不起你这一个忙。」

「义父早已知道我不想嫁李嗣源的儿子,而你也不想娶一个刚断奶的女娃儿。」

「难道你心里只顾自己的感受吗?」他反问她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後果谁来担呢?」

耶律檀心倾头不说话了。

耿毅等著看她要把戏,没多久,两串盈盈粉泪还真的扑簌簌地滑下了颊,愁云的娇模样可要折煞多少爱慕她的男人。

耿毅不得不承认,这模样比她绽颜欢笑时还要美,总之一句,她可以笑里藏刀,也可以泪中含鸩地对男人呼风唤雨,虽然他早已看透她惯用的伎俩,却仍逃不出这种美人圈套。

她低泣地对他哭诉,「难道……你真的忍心见我入宫,任那些粗人糟蹋、蹂躏?」

耿毅转开头去,假装没听到她的弦外之音,反而分析事理给她听,「你所谓的粗人都是皇侯出生。一旦你入宫,少不了就是一个妃,疼你的那个人命若好,搞不好还能继位当上皇帝,你将荣华富贵一世,又何必抗拒这样的安排?」

她闻言猛抬头看他,眶边的泪已不再凝聚,脸上倒出现从未有过的认真,「谁希罕荣华富贵一世了?别人不了解我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冒出如此的话伤人?你该清楚,我宁愿跟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在一起,只要他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