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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梦想留给心(9)

说完,吊儿郎当地将手往裤袋一插,甩头走人。

这次谈话后,于敏容没再提着书包来替他补习了。

而他逃课的情况恶化,与以前的旷课数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期末考时,唐震天虽然到场应试,但只是应付的交卷,成绩迅速倒退回原点。

如今,她赏不赏给他一个吻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于敏容对他的耐性似乎也就只有那么多,除了不再主动亲近他外,甚至有睨到他的影子便躲的趋势。

春节过后,返校上课,两人狭路相逢的结果是:都将对方当成陌路人。

这对唐震天来说,其实也没什么损失,因为这学期一过,于敏容就要升高一了,而他却落在她身后一大截,先天条件已不良到极点,后天的努力又失调,他要「把」住她,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苦于无法将心中恨事对旁人倾诉,唐震天自甘堕落的情况显得更加严重。才十三岁大,他已学大人叼起烟,甚至公然跟校外的小太保和流氓厮混在一起。

某日,他放了学,到他外婆摆米粉汤摊子的黄昏市场,和邻居雷姓大哥接洽碰头.对方递给他一包东西,要他隔天午休时,送到同校区的高中部,给一个姓佟的学姊。

唐震天将东西直接往扁塌的书包里塞,才回身,就看到于敏容从前方走来。

他的心狂捣着,人却不动声色地坐入身后不到一公尺的米粉汤摊子。

她走近摊子时逗留了片刻,似有若无地睨了他鼓起的书包一眼,她那对晶灿有神的水漾眼眸里,充满了戒备与迟疑,仿佛很不乐于见到他似的。

他调开视线,低垂着眼眉,等她自动走开。

令人讶异的是,她非但没绕道而行,反而趋近他外婆的摊子,脸上带着一弯甜笑,客气地跟唐震天的外婆点了一碗米粉汤。

外婆眉开眼笑地问她,「于小姐想坐哪里?」

她两手搭住裙子,往唐震天所踞的长凳一跨,朗声地说:「就这里。」

外婆扫了托着腮帮于的外孙一眼,舀了一大勺米粉汤,往唐震天面前一放,「小子,这汤热,你帮我递给于小姐一下。」

唐震天瞪着眼前的米粉汤,义正辞严地跟外婆抱怨,「婆,难道妳这米粉汤生了眼珠子,烫她就不烫我吗?」

外婆打哈哈地说:「别嚷,你是大男生了,帮女生服务一下,皮会掉一块吗?」说完,转头招呼其他客人。

唐震天睨了于敏容一眼,见她不反对,才伸出一指,将那碗米粉汤推移到她面前。

于敏容轻声道谢后,就杵在那里不说话。

这可奇了,她平常健谈得有如泄洪的石门水库,如今却摆了一副小家碧玉的别扭姿态,实在不寻常。

十秒后,他拉开话匣子,不客气地粗声问:「我外婆的米粉汤可不是火锅,再不趁热吃,是会凉的。」

「可不可以请你……」

他大剌剌地凶她一句,「干嘛?」

于敏容收了笑眼,生硬地往他身侧的塑料汤匙比了过去,张唇道:「递……」

他不等她说完,径自将汤匙往她递过去。

她接着往一罐辣椒比去。「还有……」

他得令照办地将辣椒罐放到她眼前,没好气地补送她一句,「妳是不是还要酱油?」

她马上点头,「对。可不可以顺便递一下胡椒……」

唐震天的脾气躁得简直已可媲美三国演义的「张飞」,难得今天却没发火,反而任眼前的女孩子使唤。

他努嘴问:「妳是指这罐?」

「不,那罐是黑胡椒,我要白胡椒。最后……可不可以请你再递一双筷子?」

「哇咧!喝米粉汤还要用筷子!妳们女孩子还真是天生的麻烦!」他嘴上虽抱怨,行动上倒是很配合她的央求,迅捷地从筷筒里抽出一袋竹筷,拆封后才递给地。

她细声道谢,低头用筷子挑捡出粉肠后,舀了一小匙米粉汤往樱红的唇际送去。

唐震天目不交睫地盯着她粉红的面颊,见她额间泛起些微的汗珠,便从书包里掏出一条四方手帕,朝她一送。「干净的,借妳用。」

她将手帕揪在手心,迟疑一下后才解下衬衫领扣,不自在地用手帕扇风。

他犹豫片刻,谨慎地扫了外婆一眼,见老人家忙着招呼客人,无暇管他这个败家孙后,才硬着头皮对于敏容道歉,「我上学期说,上课看妳……妳『那里』梦周公是胡诌的,因为……嗯……」

他试着思索一些适当的字眼,但找不到,只好用比拟的方式,「反正妳那里扁得跟虾饼一样,即使下油锅炸了也还是无济于事。」

她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在这种场合里重提那件难堪的事。「我们可不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好吗?」

她说完,不耐烦地拿起筷子将汤匙里的粉肠一节又一节地挑出来,心里实是怨着他说话粗鲁不文。

唐震天忍不住问:「妳既然讨厌粉肠,怎么不早点跟我外婆说呢?瞧,妳碗里的肠子可是比人家多一倍。」

她没好气地应一声,「我没料到你外婆会给我那么多粉肠。」

「她啊……只记得妳们家让我免费住院看病,倒忘了是妳这个仇人把我敲成脑震荡的。」

「哦!原来如此。」她侧头看他一眼,给了他一个你活该的眼神。

他眼不眨眉不挑地回瞪她,好久才耸肩搔头一下。

见他牛脾气又使上来了,她转了一个话题,「你……你喜欢吃粉肠吗?」

「当然,嫩嫩滑滑的,吃在嘴里香Q带劲才爽啊!」

「那你统统帮我吃掉吧!」她把筷子递给他。

他犹豫一秒便接下筷子,应了她的要求。

「唐震天,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唐震天的脸随着思绪起伏,红一阵、绿一阵地闪着,隐约听到她支吾不停的声音,不痛快地嚷了一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妳想告诉我什么事?」

被他这样一「削」,她面带委屈地白了他一眼,僵着喉道:「我跟妈妈要搬到加拿大了。」

「那干我什么屁……」句子还没说完,他猛地甩头怒瞪她,等他了解她那句话的意思后,脸却突地刷成惨白。

不是「台中」或「高雄」,而是「加拿大」耶!

加拿大!加拿大究竟有多远啊?

他这一生没离开「孟舺小镇」,连大汉溪、台湾海峡都没游过,岂能料想得出「跨洋」是怎样的无限距离?

他不知所措地问:「妳……妳为什么要去加拿大?」

她解释着,「爸爸早帮我和妈妈申请移民,已经下来两年了,若今年再不去的话,是会被取消资格的。」

「哦!」他闷闷地应她一句,然后问:「那妳爸呢?」

她耸了一下肩,眼眶盈满了泪,「爸不去,就我和妈而已。他说他逢年过节时会飞去看我们。」

被外婆一手拉拔大的唐震天基本上对「美满的家庭」是没有任何概念的,但他还没呆板到忽略她口气里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