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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夫(3)

“杀”了堂余幽以后的秋梦梁并没有走远,他趴在高楼将湖边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对于堂余幽的凄惨,他发自内心同情,还有……好不快意的爆笑。

“说她坏事倒不至于,”个性温文谦雅的堂余幽只能随他去。“但是希望驸马府的人不要找她麻烦。”他不想牵连不相关的人,只渴望得到应有的安宁。

“你就是太仁慈了,看过那么多战争杀戮,还是没能把你的个性改一改,吃亏没能让你多硬点心肠吗?”

世人以为堂余幽身上那六国相印是怎么来的?南方有荆南、蜀、南汉、南唐、吴越,甚至还包括宋王朝的左右宰相双印。

堂余幽帮着宋太祖以两年的时间灭蜀,七年后灭南汉,十二年后完成统一全国的大宋王朝。

他背负六国的寄托,只能保存一个强盛的国家。当每一个割据的势力被消灭,没有人知道堂余幽抱着怎样的心情看国家亡去。

至于身负契丹血统的秋梦梁之所以接近堂余幽,为的是自己远在边疆荒漠的族人,但是,两人从少年相识,随着一次又一次血流成河的战争,他不确定是不是该把肩膀已经不胜负荷的朋友再拖下水。

“我去换一件干净的衣裳。”堂余幽不想提过去的事。

这一动,身上滑出一条肥硕的鲤鱼掉在草地上活蹦乱跳。

秋梦梁少不了又一阵讪笑。

“你笑得这么愉快,这条鱼就当我们的晚膳吧。”堂余幽捉起草地上的鲤鱼,没想到那条鱼滑不溜丢,一个跳跃钻进秋梦梁的内襟。

“哇……不要钻,堂……余幽,我不下厨,我们去外头吃啦。”秋梦梁再也得意不起来,连忙捉出衣内的鱼丢入湖中。

堂余幽向前的步伐突然一踬,脚下的鞋踢到硬物。

那是满及第忘记带走的木箱。

陈旧的箱子里,呈八角形的空间填满绒布,中央放着一顶竹丝为骨,黄金成型,施以钿翠、珍珠宝石的花冠。

“我的娘,好精巧的手工,你瞧,这只翠凤还有云纹活生生像是要腾空飞起,我家里的工匠恐怕也没这般手艺。”秋梦梁赞叹着,伸出手轻挲着花冠上的金丝珊瑚不放。

堂余幽对他的手甚为感冒,看似漫不经心的将整顶花冠巧妙地移回木箱里。

“小气,摸一下会怎样?”秋梦梁扁起嘴嚷叫。

“把人家的东西弄坏我们赔不起。”

“要给你荣华富贵的冤大头比钱塘江的石头还多,要不是你想不开,把白花花的金银珠宝往外推,现在不会只剩一幢破宅子,皇帝老儿玩的杯酒释兵权是针对那些拥军自重的老将功臣,你跟人家凑什么热闹……

“好吧,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叫急流勇退,我记得,但是,你跟我的吃穿用度要去哪想办法?你就是不听兄弟我的金言,当初若将万岁爷赏赐给你的金银珠宝随便摸两样带走,都好过咱们现在苦哈哈的过日子。”

“我是死人,用不着那些身外物。”功名利禄如浮云,食鲍鱼、穿绫罗、车马从,要是不能让人的心灵更丰富,不要也罢。

“这么说你是怪我没用力把你真的砍成两段?”

堂余幽不语。

“哈哈,开玩笑的,别当具。”秋梦梁撇了撇嘴。

“我并没有说什么。”堂余幽把眼光移开。

“好,我是活人,活该我自己张罗对不对?”秋梦梁硬转回来,谁叫他误交匪类。

“我知道你吃不惯清粥小菜,其实你应该回大漠去,你的子民都在翘首盼你回去。”堂堂一个契丹国的皇子委屈在他身边十多年,真是够了,就算他现在转身离开,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相对的,他会真心祝福那个在长城外的游牧民族。

“你不跟我回去,我就不走。”

“你又要炒冷饭。”这件事他们讨论过无数次,还是没有结果。

“我是就事论事,这江南虽好,哪好过一望无际的黄沙滚滚,剽悍坚韧,我要你去瞧瞧我大漠姑娘的好。”想到故乡,他的眼瞳散发出灼亮的光芒。

堂余幽知道说服不了秋梦梁,干脆闭嘴,移眼瞧着箱子内侧用丝线活灵活现绣着的“满”字。“这个满姑娘你认识吗?”

“手这么巧的姑娘不多,咱们进城抓人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我们晚上已经有鱼了。”堂余幽太了解秋梦梁的企图。

“鱼啊,”他呵呵一笑,指着湖水道:“投奔自由去了。”

死人……嘿嘿,用什么膳呢?

第二章:

不怪妹妹们讥笑她猪脑袋,谁叫她着实忘了那顶花冠。

满及第那回不小心遗落了箱子,只得再次出门寻找。

她为避免出错,出发前还特地再问一次四妹于宅确切的地址,哪知四妹也搞不清楚,又推说是三妹语焉不详,交代不清,两人为了推卸责任差点扭打成一团。

其实都怪她自己不好,于员外来订冠的时候她凑巧腹痛,要是她忍着点慢点出恭,就不会有今天的乌龙事了。

浪费时间事小,要是耽误了于家小姐参加宴会可就该死。

满及第行色匆匆的赶路,当远处的天际只剩下一抹瑰丽的残紫,汗流浃背的她终于赶至箱子遗落的宅子前面。

那顶花冠是她用了全部家当换来的,冠上的珍珠宝石都是真品,她损失工钱不打紧,但是赊来的珍珠宝石却不是她丢得起的。

她着急的推门而入,回到水声潺潺的中庭。

光线暗得快,朦胧的湖面漾起薄雾,不知为什么,满及第突然觉得冷飕飕,刚才满身的汗在踏进这里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了,先找她的箱子再说。

她撩高裙摆塞进腰际,趴在地上仔细搜索起草坪,不放过任何一个小角落。

就在她暗忖,要是有盏灯来照亮不知该有多好的时候,一道亮光不请自来的从远方移到她眼前。

“谢谢好心的大爷,我掉了一个木头箱子,不晓得您有没有看见?”这年头好心的人还是不少。低着头的满及第瞧见提灯的人穿着干净的纳鞋,好大的一双脚,可想而知一定是男人。

“你不该回来。”风吹散堂余幽不是很愉悦的声音,此时夜色渐深,他的身影昏暗不明的站立着。

满及第忽感诡异,巍颤颤的抬头。

堂余幽好心的把绘有寒梅几株的风灯拿高,为的是让她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不料弄巧成拙。

她一见到他白皙的脸还有额际那抹殷红,立即尖叫一声,踉跄跌倒后也顾不得痛,慌慌张张的见到树缝就钻,嘴巴还不停的嘀咕,“鬼啊鬼,我不是故意放你给鱼儿当饲料的,你被水蛭吸光了血,被鱼吃光了肉,应该投胎去,不要来找我算帐,你是肉身菩萨,快去超生,别、别来找我。”

她惊慌的到处乱爬,好一会儿之后抱住一根有温度的“柱子”,抬起头——

她看见一张笑盈盈的脸。

“你是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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