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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贝勒靓刺客(8)

得找个地方洗洗澡,她觉得全身油腻腻的。

当她一脚踏出门槛的同时,她忘了那碍手碍脚的长头发!像凑热闹似地,一缕落到她的后脚跟,想当然尔,她一个大踉跄,整个人便趴倒在走廊硬梆梆的花岗石上。

泪水立刻掉出了眼眶,尤其是着地的双膝和肘关节跌得异常疼痛,苏映心可以确定这两个地方一定磨破皮了。

“该死的头发!”她指着他说:“你、你、你,找一把剪刀或刀子什么的来给我!”

愕立在门口的男人良久才问出一句话:“你要绞剪有何用?”

这人乱没同情心一把的。她的口气不禁掺杂了愠怒。

“我要剪掉这该死的头发!古素靓绝对是吃饱了撑着,留这么长的头发做什么!梳也梳不顺,我讨厌这鸡窝头!讨厌!讨厌!讨厌!”

其实她真正讨厌的不是那头难以整理的发,而是内心一点一滴慢慢凝聚、渐渐扩大的恐慌。积压了一天一夜的害怕,已藉着跌跤倾倒出心底所有的骇意,她的父母、家人、朋友,完全生存在另一个空间里!这个陌生、令人畏惧的世界里,她只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她要怎么活下去?要怎么才能回到她原来的世界去?她无助,她只有哭。

他看,她的哭是旁若无人的,是扯开喉咙、放声哀嚎、毫无秀气可言,完全是为了纡解心间的狂痛无奈,绝不是矫作的抽噎或隐忍委屈的哽咽;那种哭法不是演技能够表现出来的。

他想起昨夜卫寇曾来告诉过他,她有着不寻常的改变。当时,他并不以为意。

此刻,自己却完全无法控制脚步。“喏,绞剪!”

苏映心头也不回地接过,拭拭哭花了的脸,即刻毫不迟疑地拉过耳后的头发,一刀横剪过去——

“住手!”他真的心慌了,跨前一步抢走她手里的剪刀,怒气自然狂迸出来。“你到底有没有读过圣贤书?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这千古名训你不懂吗?况且,你这么漂亮的发丝……”他言下之意不无可惜。方才以为她充其量只是做做样子,怎地……

“八股!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以为整理这一头不听话的头发轻松吗?它只会害我摔跤!短发既俏丽又活泼又容易整理,我不喜欢留长发!”

我喜欢你的长发!他弯腰捡起刚才来不及阻止而被她剪去的一大撮头发,暗暗叹息。

“明珠呢?服侍你的那个丫鬟到哪里去了?你看你自己一副褴褛模样,为什么变成这样?”

“明珠是谁?我没见过她,截至目前为止我只在这宅子里见过卫寇和你。”

又是卫寇。

“你没见到明珠或任何人?”

她点头。

难怪她饿成那个样子!所有的下人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居然联合起来抵制她,该死!他一点也不知道,原来如此。看来,昨天那不翼而飞的小点心也全是她的杰作了。

但是,她如果真是古素靓的话,他相信她宁可饿死自己也绝不愿跨进他的书房一步。

她不是古素靓,那她是谁?怎么回事?他不禁皱起眉头。

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软毛梳子递到苏映心面前。

“把头发梳理起来,我去找人带你换衣服。”

映心觑着他,他的眼中有股陌生的光芒,像极了无奈和挫败。她不想追究,但仍一口反对。“不要,我要找卫寇。”

他的眼光冷然一放,延伸到下巴。“你打什么主意非要卫寇不可?好!我就叫他来。”他话一落,人已走出门外。

苏映心不懂他为何忽冷忽热,那态度和昨天她初遇卫寇一样,也是起伏不定的情绪化表现,怎么古代的男人全是这种教人捉摸不定、无理可循的性格?她叹了口气,复而拾起刚才被丢在桌上的剪刀,发已去了一半,顶着这头参差不齐更是不能见人。

慢着!这是古代,明朝的道德礼仪约束是历朝中要求最严格的巅峰,即使崇祯尸骨早寒,改朝换代已至顺治年间,他们对女人的态度就算改观,也不可能放松到予取予求的地步,若她不顾一切剪了个“阿哥哥头”或“赫本头”出去,不被当做异教徒扛上火架烧死才怪。

一想到这里,她不禁迟疑了一下。

这么吧!修短一点、整齐就好,既不至于特异独行,也算改变了发型,就忍耐些吧!

卫寇被佟磊押着进来的时候,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

佟磊也是一怔,但他恢复得极快,快得将卫寇的表情尽收眼底。

卫寇骤然感到身旁两道冷冽的眼光穿透他的五脏,赶忙收神摄魄,轻咳出声。“素靓……呃……映心姑娘,你找在下我?”

她方才揽镜自照,满意自己的改装,这小小改变,镜中人似乎有点像苏映心了,总算稍微还她自己本来颜色。

她冲到他面前,嫣然一笑。“卫寇,我想找你,可是又不知道你住在哪个院落。对了,我还要谢谢你昨夜帮我备了火盆取暖,要不然我恐怕捱不到今天哩!还有啊!你去帮我跟佟家寨的主人打一声招呼好不好,我想回家去了!”拉住他宽大的袖口,苏映心叽哩呱啦说着话,像关不紧的水龙头般倾泻出来。

卫寇若有所思地斜睨了佟磊一眼,慢条斯理说道:“你想回家应该找他商量,不是我。”

“他?他是管理整个佟家寨的管家吗?”她眼光发亮,瞧向两腿大大张开,双手交叉在胸前,脸色十足霸气的佟磊。

佟磊瞪了反将他一军的卫寇,声音阴郁。“你想回哪儿去?”

“台北或高雄都可以,只要让我回一九九五的台湾。”她移到佟磊面前,眼底装满了企盼。

他全身充斥的无形冷意更甚于过往,毫不斟酌地叱道:“你说谎!”

“我说谎?”她的怒气也一丝丝突破理智的堤防,正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我哪里说谎?”

“一人做事一人担,当初你有胆量混进佟家寨做奸细,就该抱有一朝事绩败露,破釜沉舟的誓死之心,怎么?一次自杀不死就生出了蝼蚁贪生、苟延残喘的无耻念头吗?”

他讲话真不是普通刻薄!她不想收拾已发的怒意,立刻向前一大步,双手插腰,昂脸忿视他。

“你这混蛋!我就是我,别随便把我想成你要的样子!我告诉你,世界之大,天地间无法解说之事多如牛毫,你自以为是,坐井观天,你又明白什么?‘她’是‘她 ’,我是我,你以为我稀罕借住到陌生人的身体里面?那种感觉就像穿错了鞋,很难过的,你懂不懂?还有,这鸟不拉屎、鬼不拉叽的强盗窝,你以为我爱来啊?去你妈的!还得看尽你们这些臭男人超级沙猪的脸色,你简直是混蛋加三级!”她提了指头顶上他结实的胸膛,余忿不止。

卫寇看傻了眼,纵横天下,没有人敢如此不要命地指着传磊口不择言,而且,还是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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