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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东家(20)

作者: 陈毓华[上下册] 阅读记录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算一生会陷于被追逐的命运也不反悔?」

「不那么做,我才会永生后悔,而且我相信只要我变得强大,拥有反击的能力,到时候谁能欺负我?」她语气坚定,眼神清湛如秋水,脸蛋光彩照人。

湛天动重新审视西太瀞,上上下下打量,然而,他的目光却无法撼动后者几许。

他不得不为这小子的冷静沉着和言语间的自信喝采。

这小子的眼里有仇恨、自责与痛苦,还有一种急欲冲出牢笼的决心,他也看见了他的孤立无援。

让人心疼。

他一直不想承认自己觉得这小子特别,尤其现在与自己面对面的他,脸上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那样的决心在并不美艳的脸上,却美得深入人心,无法否认,这小子吸引了他,无论「他!是男是女。

「那么你想怎么做?!

「商道。」她毫不迟疑。

「你在和我议商?」

「不错。」

「凭什么?」这小子的表情够坦诚,但是只凭坦诚是做不来生意的。

「士农工商,商人向来为贱,但谁都不能否认,国家命脉,经济与军权并行,君主拥有权得以号令全国,你如果可以将九省漕!悉数收入囊中,漕河直水,从北到南播水迤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皆可串连,还禾宓包括海外行帮。如果人手有余裕,海外风险虽然大,但绝对不失为一条路。

一条漕河上,官衙林立,文武交织,三教九流,盘根错节,要能全部收归己有,那不只是有泼天的富贵,而是无法想象的顶端了,如果能将横水海域也尽归自己所有,那与一个国家的王有什么差异?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天下没有共享的富贵。他鹰隼般的眼盯着几乎要融入阳光中的身影,西太瀞只是浅浅的笑着,那笑里,有种他好像从来不曾见过的气度。

那遥远的自己,也曾因为一个人有那样的风华和宛如秀竹的气质而心动过,为什么如今却在别人的身上,看见那抹一直铭记在心的影子?

「基于现实考虑,因为你有银子,我没有。」但是她相信自己的能力。

「那为什么你会以为我愿意助你?」他几乎失笑,真是坦白得叫人无法对她生气。

问得好!「因为目前的我需要一棵大树,一座大山,而你就是那座山和树;你需要我再让你更往前进,而我是那个有能力的人,我们,互取所需。」在他面前是不允许谎言的,要是不付出最起码的坦诚,绝得不到他的支持和信任。

湛天动看着西太瀞凌乱的头发、纤细的腰肢、脏污的襦裙、一双不合脚的靴子,此刻的「他」,和清妍秀丽完全搭不上,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侃侃而谈。他有种荒唐的感觉,眼前这个人是有能力的,就像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他们俩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方才却觉得他们有着同样的灵魂,这种想法很夸张,也很不合理,可他就是这么觉得。

「互取所需?口气不小,若说我满足于现况,你对我来说就是没有用处的人呢?」

「你不是那种人,你有野心,写在你的眼里。」湛天动目光高深莫测的看着西太瀞,仿佛要探进她的灵魂深处。

「你今年几岁了?」

她怔了下,「虚岁十四了。」

「实岁只有十三。」

「能识备字?」

「自然?」

能识文断字,口才便给,这家伙总能出人意料啊!

「我可以相信你是有能力的,你以后也必须向我证明这一点,才能得到我的全力支持,但是经商,现下的你,还无法说服任何人。」这家伙装得再成熟、再像,还是一个毛头小子,不论真实能力为何,就算整个漕帮给他当靠山,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再有才情,再有本事,也说服不了那些精明的商西太瀞捏紧了拳头,心驰电转,但无话可说。

「最后一个问题。」初见时,这小子反应机智,后来发现他对妹妹温暖重情;刚才说话掷地有声,知进退,明是非,即便处于弱势也不忮不求,到底哪个是真的他?又或者这些,全都是他?湛天动心里已有决定。

老实说,他并非要知道西太瀞有多能干不可,但是想留在他身边,他可不接受敷衍,这小子最好想清楚再说。

「大当家请说。」

「你是男是女?」

如果坦白承认自己是女人,情况会变得很复杂吧,但是继续隐瞒也没必要,连府的人追来,她是男是女已经很清楚,他要是也像天下所有的男子一样,不愿与女子为伍,觉得女子不应该抛头露面,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她带着春水离开漕船就是了。

「我在你面前会一直是男人的装扮,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换言之,「他」是个女子。

这几个字钻进脑海,湛天动已经不知道如何反应是好。

在方才,还是更早以前,他以为西太瀞会一口咬定自己是男儿身……他这二十几年受过的惊吓都不会比今天得到的更多了。

西太静是女子!

她怎么可能是女子?!她每天在他眼皮子下面晃,言谈举止和一般男人没两样……不,其实她有很多不同,她不粗鄙,不说话的时候一整个人秀秀气气的,那时候的她总会让他觉得漂亮得不像话。她总是让他一而再的好奇,因此就算她常常没大没小,老是顶嘴,他也没较真过,一再的纵着她。

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这是为什么?

西太瀞是女子,震惊后,他心里一阵莫名的兴奋和如释重负。对,如释重负。

她为男子曾让他迷惑,让他坐立不安,让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龙阳之癖,前方等着他的是一条不归路。如今,不用再担心她是男子,也不用担心自己是否真的有问题,女子就女子,起码弄清楚了一件事,他没有断袖癖好。

但是对于他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她是男是女,被一点一点渗透的心底深处,有什么不敢贸然翻上来审视的,他还没想过要去正视。

他眼睛不看西太瀞,但一下又忍不住瞟过去。「你下去整理、整理吧,其他的事,过几天再说。」他自己的思绪也需要整理。

经过先前一番折腾,回到船上又挨到现在,她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温润的唇瓣看起来干涩泛白,她的身子一定受了伤,粗心如他却没发觉,见她一脸僬悴,竟柔弱得让人心跳加他的意思是她能留下来了?还是有待观察?

反正这会儿船还在河道上,他今日要是没赶她下船,她留下来的机会就很大了。

西太瀞行了半礼,静静离开。

湛天动看着她悠悠转过去的侧脸,心里打起鼓来,他以后要怎么和她相处?把她当成女子照顾怜惜,她应该不愿意,把她当男人,继续将她呼来喝去,他做不到。

这一天开始,湛天动多了一件不为人知,苦恼的事情。

自从那天以后,西太瀞再也没有见过湛天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