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浣后(19)

「妳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明白,好像也没有人知道。」她很无奈,可是这种事情在意也没用,她活过来了才是最重要的。

「妳!」他伸手想去抓她却落了空,她轻轻闪开。

「牛师傅,事情都办妥了吗?」

「带来的牛都交给牛贩了,价钱也谈拢了,如果这时候回去,还赶得上庄子开饭。一有老婆的人就是这样不好,离家不用几里路就想着回家。

「那好,幼青姊说,要是牛卖得好,今晚要给大家加菜。」

「那妳想念了一旬的那些点心不就吃不到了?」

「我们可以买在路上吃。」她的小算盘可是早就打好了。

「妳这丫头!」牛师傅笑。

随着牛师傅的脚步,两人离开了那对奇怪的父子,乘上牛车,离开了牛墟。

「爹,娘要走了……」孙崇虎叫。

「爹会想办法。」孙上陇承诺,抱紧了怀中的儿子。

真是无法解释的局面。她突然就多了个儿子还有相公,这一大一小还坐上了庄子里大圆桌的上座,此刻小的正欢快的吃着鸡腿,满嘴油腻腻,一脸满足。看得出来他虽然专心在食物上面,却不时注意着坐在他身边的娘,就怕她又消失了似。

至于大的,压根吃没几口饭菜,他毫不避讳的盯着她,不逃过她任何小动作。

申浣浣叹气。这顿饭比吃榫钉还难下咽。

「多谢庄主、夫人,我们父子太叨扰了。」孙上陇抱拳而道。

可这根本是客套话!她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沿路跟着回来就不说了,闻人庄主好客问了句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膳,他居然不客气的点头,就成他们家的座上客。

见她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孙上陇收敛了目光,把精神转到男主人身上,他古往今来都能聊,一向惜话如金的闻人纣也打开话匣子,饭后接着泡茶,泡茶到天色已黑,自然是留宿了。庆幸的是,这对大人小孩都没有再提起她是人家娘的这件事。

出门一趟,要是这样就带回一个丈夫跟儿子,跟谁说都没有人会信吧!

才这么思忖着!

「娘,晚上虎儿跟娘睡好吗?」短短的腿三步并成两步,不敢再猛然扑上来,改由用小手抓着她的手指,一脸的渴望。

申浣浣望向娃儿的亲爹,可那亲爹一点迟疑也没有,马上点点头。

施幼青抬脸望向自己的夫君。

这梨儿竟然是人家的娘了―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娃儿和两个大人间奇异的相似。

闻人纣替妻子拿下掉在嘴角的饭粒。「那咱们也回房去。」

这么早回房去做什么?

当然是生儿子了。

一对结婚很久的老夫妻羞答答的走了,申浣浣也只能带着满脸喜气的虎儿回房间,他好奇的到处转了转,摸摸这看看那,然后一屁股坐上她的床,两条小腿不住的晃动。

其实撇开他半路乱认娘这件事不说,这娃儿其实很讨人喜欢,衣着整齐,不闹脾气不撒泼,可换个角度想、也教人心疼,他这样的年纪不是最需要娘亲疼的时候吗?居然没了娘。

这种成熟跟世故都不是他该有的。

房里放了丫头打进来的水,申浣浣绞了热手巾给虎儿擦了脸还有手脚,他动也不动,任她擦拭。

擦过脸的孙崇虎看起来更加眉清目秀,圆滚滚的脸简直跟肉包子没两样。

他自己脱下绣着福字的外衣,小手跟衣结奋斗了又奋斗,最后还是申浣浣看不下去,出手替他脱下外衣跟外裤,才解决他的难关。

「要睡觉了吗?」她问。

「娘睡虎儿就睡,娘做事虎儿陪妳。」爹说了,娘的身子不好,不可以扑,不可以要抱,不可以撒娇,他得做到。明明打了好几个哈欠,明明大又明亮的眼睛蒙上了困意,他却还是坚持着要与她做伴儿。

申浣浣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心里融得一塌糊涂。

「这样吧,我们一起睡。」

他欢呼,随即躺下,亮晶晶的眼比天上的星还要闪烁。

这张可爱的脸有谁能拒绝他呢?

不过……当娘的要做什么哄小孩睡觉?

拉了被,把他的小手放进被窝里,她柔声道:「睡吧。」

但他的眼睛还是一样大。「娘……可不可以给虎儿讲床边故事?」

嘎?这倒是头一遭。

「让我想想……这样吧,我说一个我小时候听来的故事。」

于是她给虎儿讲了小豆荚的故事。

「有娘真好。」他呢哝。一灯如豆,小屋里传出了细碎的说话声,偶尔夹着童稚的笑声,间或也有女人为了效果制造出来的怪声……这些,都随着夜风传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樟树下的孙上陇耳里。

他问过闻人纣,浣儿的确是他们庄里人捡回来的。

骨骼俱碎,那是什么样的惨状?

她吃了多少苦头?

他不自觉的握紧拳头,手脚生凉。他的浣儿……

扳开抓着她衣领的小手,想不到虎儿也跟着醒来。

「娘……」他喊得含糊,小手到处摸索着,脸往申浣浣香香的身子蹭去。

「天色还早,你多睡一会儿。」她拍拍他,身边多了个小不点大的孩子抢她的床,她睡得有点辛苦,天没亮人就睁眼了。

这个娘果然很不好当。

「娘要走了吗?」孙崇虎揉眼,强逼自己醒过来。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安全感?她摸上他细致的头发,然后持成一缯,卷成小卷在手里玩。

「我是大人,大人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我把赖床交给你,你帮我分摊好吗?」

在他的小脸上亲了口,嫩嫩香香的。

「嗯……好。」得到保证的他一翻身,握起的小拳头放在脸旁又睡了。

替他掖了被子,申浣浣踩地下床,跟上绣花鞋,准备去水井打水梳洗。

农场里凡事都得自己来,即使她的身份特殊,农场的杂工、师傅、大婶又都对她多加宠爱,她也没让自己变成特权份子。

能下地后,她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服侍施幼青的丫头有空替她做点事就做,没空她就自己来,她也觉得自己跟其它人没两样。

房门打开,门外却站着令她意外的人。

「孙……大爷。」一身昨日的穿著,他不会在外头守一整夜吧?他守着她门外,不会是担心她会对虎儿怎样吧?

「虎儿睡得很甜,你不放心他吗?」

「我不放心的人是妳。」一晚没睡的孙上陇不见疲态,多年戎马生涯,必要时他可以几天几夜不睡。

她穿着葱白色绫子吴棉袄裤,看起来虽然轻暖,但是农场辽阔野旷,她怎么就不知道要多加件背心?

「担心我?」她又不是孩子,他担心错对象了吧?

「进去加件衣服再出来。」他命令。

他一定是很习惯发号施令的人,叫起人做事理所当然。

远来是客、远来是客……申浣浣在心里叨念。看在他是虎儿的爹份上,就依他一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