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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销魂(14)

她的手脚很冷,明明炭盆里的火烈烈的烧着,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却还是冰冷,凤鸣低头把被子尽量裹住她的脚,将霜不晓的双手塞进被子里,确定能摭掩的地方都顾到,这才走到屏风外,从炭泥小炉中倒出药汁,把喂药的小调羹一起拿在手上,走回到床前,坐土床沿,很自然的,用半个身体的力量支撑她,为的是怕她会一个不小心滑下床去,动到伤口就不好了。

他做得不自觉,看在霜不晓眼里,却是不敢置信的想去揉眼睛。

这样就够了……

她想要的,只是有人为她紧张,心里有她。

这是她成亲后,为数不多的幸福里最鲜艳的一笔了。

浓浓的草药味扑鼻而来,看着黑浓的苦药,凤鸣递过一汤匙,她就咽下一汤匙,眉头皱得紧紧的,却没喊声苦。

当最后一勺汤药喂尽,一颗糖放到了她的唇边。

“锦红说你喝药一定叫苦,要我备着糖。”

她摇头,不要了,不需要了,此刻她的心正甜着呢。

霜不晓的脸色仍旧不佳,放下碗,凤鸣将她的手从被子里掏出来,用手替她取暖。

她昏昏欲睡,虚弱的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阖上眼暗睡着了,嘴角有抹蒙胧的幸福。

确定她睡熟了,凤鸣再度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眼角金光瞥见了那只四不像的布偶,他伸长手拿过来,放在霜不晓的枕边,又多看它一眼,这才离开。

第5章(2)

更新时间:2017-06-07 20:00:03 字数:3430

一场无妄之灾,迫使霜不晓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

不过,除了一开始的惊险,在疏勒的悉心调理下,她倒是没再出状况,加上锦红尽心尽力的照顾,虽然腰腹伤处尚未完全愈合,但终于可以下床走动、外出晒太阳了。

这一个月,凤鸣把床搬进他只在新婚期间睡过几天的房间,替霜不晓递荼、喂药、换衣,嘘寒问暖没少掉一样。

“疏勒说喝完最后这帖药,你的身子就算痊愈了。”

虽然春天来了,迎春花闹满沿阶,但是早晚还有寒意,凤鸣并不赞成她这么快就走到外边来,可见她许久未接触外头,便让她待在楼台上。

脸整整小了一圈,身子更为纤细的霜不晓披着火浣鼠皮毛的斗蓬,倚在楼台的软榻上,看着她的夫君从阶梯上走下来,为她端来最后一碗药。

她接过,道了声谢,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眼睫垂着。

看着她单薄像张纸的身子,就算因病憔悴,依旧美得惊人,她身上那微微、自然散出的香气,总迷惑着他。

“都春天了。”

“嗯。”

“你的行程都耽误了吧?”

“冬天并不是行军的好时机。”

“再不走,就变夏天了。”其实夏天还很远,但是从这里要到排云国,没有几个月哪到得了,就算军队到了,仗也不是立刻说打就打,要是那么简单,他也不必花费诸多心血,磨上这好几年的光阴了。

从无到有,多么不容易!

再这里多耽搁一天,家人的危险就多几分,他心里的焦急可想而知,可他却留在这里照料她,一点抱怨都没有。

原本懵懂的她突然惊醒了,这一个月,她每天看着凤鸣,看他为了自己的国家劳心劳力、疲于奔命,心里起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她从一个很少替别人设想,以为世界都应该跟着她转的公主,彻底蜕变成一个成熟的大人。

她自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本宫的印信,可用的人数虽然不多,不过两千人,杯水车薪,但我仍希望能助你早日达成目标。”淡淡泛青四方见寸,雕玉凤交扭,下面刻有几个字。

那是始国大公主印信,手握部分的兵权。

凤鸣看了,笑容失了几分,神色微肃。

“这是你作为公主的信物。”

“我留着一点用都没有,你带去,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我不能……”

“收着吧。”

收下来,让她不要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她与他,没有互许过终生,没有生死不弃的誓言,这段婚姻和感情,都是她勒索来的,要不是有她绊着,他早已整军出发救自己的国家了吧。

公主听起来崇高,也只是个特殊身分,帝王家与百姓家生活无异,她渴求的也只是寻常女儿家很卑微的愿望,能遇到一个让自己倾心的男人,穿着大红嫁棠,嫁给他,为他操持家备,生儿育女。

但若她嫁的男人不爱她,一切岂不都是空谈?

这些渴求,和求不得的痛苦,都是她自找的。

微风萧萧的吹上楼台,四面帘幕轻飞。

凤鸣郑重的将印信收进怀里。

“何时走,我想想,明天再告诉你。”为她撩起一络被风吹乱的发,顺到耳后,动作轻柔细腻。

“好。”她带笑。

转过一扇白绢水墨屏风,身影淡去。

得到又失去的痛伤人,倒不如从来没有得到过。

她捣住自己的眼睛,却没能掩住指缝间的泪。

这天,霜不晓一如往常在卯时起床,洗漱、梳妆,然后和凤鸣一起用早膳。

她看见他目光里闪着一丝的迟疑和欲言又止。

“我决定过两天就出发。”

“早一日出发都是好的。”她脸上带着甜密的微笑。

原来事情已经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我想了一夜……觉得这么做对你最好。”割舍会疼痛,可他想来想去,反覆想得脑袋都快炸了,她和他之间仍只有一条路好走。

霜不晓有些坐不住,脚底一股凉意直窜上来,心里隐约恐惧着,却说不清自己在怕什么。

“我这一走,不知道哪时候能回来,皇城中有你的亲人,在娘家,不致受到欺负,他们也会照顾你,又或者,哪天,要是……你要再嫁他人,也不是不可以。”

自己都没把握此去什么时候能回来,何苦要耽误她的人生。

“你对我真好……连个盼头也不给我。”

凤鸣静默不语,眼中闪过一抹不教人察觉的伤痛。

她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开,却没想过他音连个等他的权利都不给她,如此狠心……她一直很努力的在骗自己,告诉自己,他们没有一个好的开始,但,这回他去了排云国,也许有朝一日,待他回来自己身边,他们可以学着白头偕老,做一辈子夫妻。

不必举案齐眉,只要能每天一起吃饭,共睡一张床,偶尔聊些孩子们的事情,琐琐碎碎,这样就好了。

现在,恐怕连表面夫妻也做不成了。

“我可以等!”她艰难的说,想挽回一点什么,她不要就这样与他分开,不要、不要……可不可以不要?

“等待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你做不来,我也不要你苦苦捱着,被困在这里,整天想着不知道我在哪里、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出现,那是一条漫长的路。”此去千山万水,也许他会消失在餐风露宿的途中,也许会丧命在野狼口中,也许举兵失败,下场悲惨,既说不出归期,又何必要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