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缨准备把这噩耗告知毛小羽的时候，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第一次听到他接电话的语气那么高兴，那个“喂”字说不清的幸福，让他都不忍心把这么残忍的消息告诉他。
之后他就去火车站和毛小羽碰头，默默陪着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去医院，去太平间，去殡仪馆，毛小羽从没有对他说过谢谢，但唐缨知道，这个人心里说不定连为自己去死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他还是没想到，这个他以为是同类的男人，竟然和自己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人。
他知道毛小羽是双性人还是因为那个女人在电话里不停传出来的辱骂声，他惊疑不定地听着那些刻薄恶毒的言辞，茫然了许久，难以置信地去问，却让本就沉浸在悲痛里的毛小羽突然就崩溃了。他缩在墙的一角歇斯底里地大叫，唐缨吓懵了，急忙抱住他安慰，在他断断续续的嘶喊声里终于明白了他那么害怕男人接触的原因，知道他心里有个爱了五年却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的人。他听着都觉得心里痛苦起来，抱着毛小羽哭了一晚上，可只有自己哭，毛小羽却一滴泪都没掉，他只是神经质地喊叫一会儿，呆滞一会儿，就那么发了一整夜的疯。
唐缨再不敢刺激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地陪着他，他想把毛小羽的手机卡拿出来扔掉，却被对方发了狠地抢了回去。他那时候也非常震惊，印象中毛小羽胆子小得要命，那段时间不知道执念什么，就算被那女人骂得体无完肤，还是坚持每天都拨打过去，求她让自己和王子闻说一句话，可他求了那么久，最后却只等到那边机械地传来最后一句：“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唐缨那天哪儿也没去，就一直陪着毛小羽发呆，毛小羽睁着眼睛从天亮呆到了天黑，最后喃喃问了他一句，“唐缨，我活着是不是错的？”
唐缨吓坏了，不停跟他说话，说了什么记不得了，总之表现得又惊又慌，这似乎让毛小羽稍微回了点神，他看了他许久，忽然笑着说了一句，“你还是不希望我死吧？”
唐缨拼命点头，毛小羽侧头靠在他肩头，闭上眼睛，又笑了一下，“你不希望的话，那我就活着吧。”
唐缨好几天没敢离开他，再三听到他保证不会做傻事，才犹犹豫豫地回了趟家。
结果再回来就变天了。
再来开门的是个陌生男人，是唐缨在高中时候就归类于大强攻的那类人，毛小羽最怕这类人了，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敢开门。唐缨下意识就竖起眉毛，护崽似的把那男人拽出门来，大喊，“你谁啊你！谁让你进门的！”
男人却强壮得很，几下就挣脱了他，很不爽地皱紧眉瞪着他，一副要动手却犹豫什么的样子。还是毛小羽听到动静赶过来，看到俩人要打起来吓了一跳，赶紧对那男人喊，“梁爽你别打他，他是我朋友！”
唐缨倒是听毛小羽吐槽过几回这个叫梁爽的，说是大学两年一直缠着他，让他挺头疼的，不过见了真人倒是十分惊讶，这么帅，身材这么棒，头疼什么啊！打个炮也值啊！
不过想想也是，他觉得优质的好男人，毛小羽一个个都怕得要命，也难怪避如蛇蝎了。
唐缨倒是挺喜欢梁爽的，这人看面相就是个脾气冲的，偏偏对毛小羽特别有耐心，而且看起来好像早就知道了他的秘密，还对他这么真心，他就挺希望这俩人能在一起。
所以眼看着毛小羽的精神渐渐好了，唐缨也高兴，偶尔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对梁爽动心了，毛小羽就是发呆，僵着脖子，自己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似的。其实唐缨觉得毛小羽对梁爽更是感激居多，就像对自己一样，绝望中拉了他一把的人，他很想回馈同样的“好”给对方，可是梁爽喜欢他，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如果回报他唐缨的，是更真挚的友情甚至性命的话，那回报梁爽的还能是什么呢？
唐缨觉得毛小羽一定是在纠结这个，可是他觉得没什么关系，梁爽怎么看都是很好的男人，他就不信时间久了，毛小羽能真的对他一点都不心动。
只不过就是需要时间而已。
可时间这两个字，本就是这世上最奢侈，最折磨人的东西。
“梁爽……走啦？”唐缨终于赶到了毛小羽的家，看他面色苍白，小心翼翼地问。
毛小羽呆呆嗯了一声，忽然捉住唐缨的手，颤抖着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唐、唐缨……你说我……我会怀孕吗？”
唐缨猛地一惊，难以置信道，“梁爽可以啊，一星期就让你怀孕了？”
毛小羽咳嗽一声，垂头说，“不是他……他一直照顾我，没对我怎么样。”
唐缨却更惊了，嘴巴张得大大的，也跟着磕巴起来，“那、那、那是谁的啊？”
毛小羽皱着眉，没说话，半天又重复一句，“我真的会怀孕吗？”
唐缨闭上了嘴巴，以科学严谨的思维分析了一下，最后十分谨慎地点点头，“理论上……肯定是可以的。”
毛小羽整张脸更白了，目光却并没有慌乱，反而只是呆滞了。
唐缨不敢乱说话，等着他想明白，过了很久毛小羽才颤着声说，“有什么……可以测试的吗？我觉我、我好像是怀孕了……”
唐缨赶紧安慰几句，又起身道，“你等等我，我去买几个验孕棒试试看，你别慌啊，我马上回来。”
毛小羽没吱声，靠在床头瞪着眼睛，唐缨不敢多说，赶紧匆匆出门，买完了又匆匆回来。两个人皱着眉头研究那几根棒子半天，勉强明白了，毛小羽就拿着那东西进了洗手间，弄完了又出来，俩人都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个方格看。
直到看到第二条红线逐渐清晰明确地显示出来，毛小羽和唐缨都蒙了。
“要不……再试试另一个？这个也许坏了或者有什么问题……”
毛小羽没等他说完就拆了另一个，急匆匆又跑进了洗手间。
可那根该死的红线仍旧是一点点显现，直到非常清楚地并排列在上面。
毛小羽把唐缨买来的三根全都拆了试了，结果都一样，终于不再折腾，坐在床上发呆。
唐缨也不敢问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可想到梁爽那脾气，便小心道，“没事儿，我小叔在北京有个私人医院，我陪你去，咱们给打了。正好梁爽不在，咱们在他回来之前打掉了，他也不知道……”
毛小羽呆了好不天，才说，“不能……不能骗他，我不想骗他……”
唐缨也知道这样不好，可他真怕毛小羽再被刺激到，所以犹豫着说，“那……那告诉他也行，他都不在乎你是双性人了，还在乎你流掉一个孩子吗？你不说他自己以前也是个能玩儿的，男人要是能怀孕，他说不定都有好几个孩子打酱油了，凭什么要求你嘛……”
毛小羽还在发呆，又呆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唐缨，这是王子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