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忽然怔住了，眼睛盯着“期间因员工失职造成的失误也立刻得到补救”那几个字愣愣发呆。
没有提出要求的前提下主动赔偿并额外增加人手督工……
项目建工时对方管理层更是亲自到现场审查……
黑眸细微地颤动了一下，而后黑得如同深夜一般几乎看不到瞳孔。
陆蒙他……想对我说什么？
他是想让我……做什么……
身子猛地激灵了一下，邢奕忽然转身，对着身后的小李急声吩咐，“去告诉媒体部的，发表一个内容详细的声明，对所有质疑的问题一一回复，实话实说，过错都揽过来，但要隐晦地强调是员工换岗的失误。隐晦懂不懂？让人家思路自己往那儿转，懂？！”
小李赶忙点头，弱弱问了句，“比如……怎么说？”
“这种细节还问我，我养你们干毛线！”邢奕怒视着骂了他一句，见对方急忙点头如捣蒜才继续补充道，“然后再隐晦地表示员工的错误也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不抵赖也不狡辩，所有赔偿全部承担，空出来立水桥那两个小区的房子，做一个道歉的活动，最低首付最低贷款利率，商业房做那片的最低租金保证，保证个……五年吧，去去去，快去弄。”
“呃……立水桥那边……”小李搔搔头，“那两个小区那么好，这样赔惨了呃……”
“让你去就去，屁话那么多，又不扣你工资，快滚蛋！”
小李立刻一句不敢多说，蹭蹭蹭逃跑，争分夺秒地执行邢奕的命令去了。邢奕说完又想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融帝的声明研究了半天，又拨了媒体部的电话。
“小艾，你再拟一份公告，感谢融帝的信任和支持，然后说一些公司近况艰难的话，暗示一下是‘原泰’故意散布谣言，不过中心还是感谢和道歉，装可怜懂不懂？装可怜！”
对方哎哎称是，邢奕挂了电话，坐倒在座椅上深深吸了口气。
他还不确定陆蒙究竟在和他暗示什么，可他渐渐有了信心，那是从骨子里涌出来的骄傲，是消失了好些天的畅快感觉，现在这股熟悉的傲气又慢慢回到身体里，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陆蒙……
邢奕闭上眼睛，脑海里勾勒出男人精致的面孔，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呆呆看着黑暗中自己幻想出的那人平静的脸，竟觉得心脏的某处砰砰跳动得有些失常。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邢奕睁开眼，抬手看到一个陌生电话，皱眉接起来，“喂？”
“哎呀，是邢总吗？”对面是一个笑容可掬的声音。
“嗯，邢奕，您哪位？”
“邢总，我是招商银行的老王啊，哈哈，昨天您来过这儿要贷款来着，还记得吗？”
邢奕眉头皱得更紧，心跳忽然剧烈了，他不自觉握紧了电话，“记得，有事么？”
“哎，我昨天不是脑子糊涂了吗，哈哈，您说的那个贷款额度没问题哈，那么大房产抵押过来了，怎么可能市值难估嘛，是我老糊涂啦老糊涂啦。”
邢奕愣了愣，嘴唇绷紧了，“什么房产抵押？”
那边也是一顿，有些疑惑，“不是大兴开发区那边的盘都抵押过来吗？”
邢奕忽然觉得脑子蒙了一下，胸口有些窒息了，他瞪着眼前的电脑页面，咬了咬牙，终于一字字蹦出来，“是，没错，那谢谢您了……”
挂了电话，他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他忽然连想那个人的勇气都没有了，他不明白，满脑子里只剩下为什么，眼前的东西忽然就迷迷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了。他机械地抬起手机，愣愣翻到陆蒙的电话，脑子空白的时候手指下意识按下了呼叫，那一声声嘟嘟的等待让他的心跳从凝滞到沉重，一下下的跳动，带着紧张的鼻息越发急促起来。
“喂。”男人低沉淡静的声音响起。
邢奕握紧了手机，沉默了很久终于哑着声音开口，“喂……”
那边顿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做的不错。”
“……”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得到，”陆蒙的语气带着温和的微笑，“果然，邢奕就是邢奕，还是蛮聪明么。”
“……为什么。”
那边笑声止了，过了好一会儿低低问，“什么？”
“你拿天水华园赌，我谢谢你，可是你竟然……”邢奕喉咙哽咽了半晌，终于低吼着说道，“大兴那边那么重要的楼盘你拿去抵押？给我抵押？你他妈疯了吗你！我到底哪里值得你这么做，你到底在想什么！”
“……”陆蒙那边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沉静，“邢奕。”
“……”
“我是商人，我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那你还……”
“我敢押在你身上，自然有我这么做的信心，”陆蒙忽然笑了，语气柔软下来，“我相信这点事情难不倒你，你会赢，你赢了，我也就赢了，不是么？”
“……”
“你缺资金，我可以给你，不过我知道你不会要。那我给你让你自己站起来的机会，我相信你，你呢？不相信自己了吗？”
“万一呢？”邢奕的声音带着颤抖，“万一我败了，万一投进来的钱全砸了，万一……”他咬了咬呀，哽着声音说，“那你怎么办？跟着我一起破产吗？”
陆蒙呵地一笑，忽然柔下声来，邢奕几乎看得到他温润的表情，“你说过，一个华菱倒了，还会有第二个华菱，不是吗？”陆蒙笑着，轻淡的语气，声音却那么温柔，“大不了，重来就是了。”
“邢奕，”陆蒙低低唤他，“和你一起重来，我们可以征服这个世界，你信吗？”
胸腔因为这一句带着狂妄的笑言狠狠震动了一下。邢奕沉默了良久，握着电话的手慢慢松开，他忽然觉得几天来压抑的心情瞬间消散，听着对面人沉静的呼吸，他竟觉得所有的烦恼和暴躁全部平息了似的。
脑子里不停回旋着一个名字，那个人正在对面，用一种他从不习惯的强硬又温柔的方式支持着自己。他一直认为强者就是孤独的，自己的决定、困境、喜乐都不需要别人懂，自己达到了一个高度不小心跌下来，摔疼了摔惨了，都活该自己一个人承受。可原来，和一个同样高度的人并肩而行，竟然是一个如此刺激又莫名觉得酸疼的感觉。
陆蒙……
邢奕听着对面人和自己一致的呼吸，过了很久很久，终于低低地，低低地说了一句。
“谢谢……”
陆蒙像是又笑了，明明没有画面，邢奕却觉得看到了男人的笑容。
“吃药没有？”
邢奕一愣，回过神来，忽然有些心虚，“没，忘了。”
“就知道你会忘，”陆蒙啧了一声，“现在就吃，我听着。”
“你管我！”
“你欠我一大笔债呢，不管你管谁。”
“……切！”邢奕干瞪了一眼对面的白墙，只好过去从包里拿出药片，对着水吃下去，陆蒙确认听到了咽东西的声音，这才说道，“那好了，我还有事忙，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