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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鬼有风险(36)

宫牧骄傲地抬起下巴:“我又不是为了帮他。”

寂静的夜里,他们相视而立,皎洁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勾出一条银边,广阔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分明是成人的模样,分明是天庭堕下的仙,分明是修炼成精的妖,却偏偏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谢谢。”邢战笑道。

宫牧扬起唇角。

短短两个小时根本就不够,更何况是他们母子最后一次团聚。当何文斌的手快要抓不住何母的手时,他知道他的时间到了。

他用了出差途经这个拙劣的借口,何母惊喜过度也无暇细思,分别时又拉着手说了好一会话。

好不容易把何母劝住,假装离开,在树丛的掩映中,何文斌的身体再一次灵体化。

何文斌走到邢战和宫牧面前,脚一抖又要跪。

“别跪别跪!哎呀,你这样我都看烦了!”邢战不耐烦地拽了他一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也……我也不知道……”何文斌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

“该干什么干什么吧,该投胎的投胎,该转世的转世。”

何文斌低着头不说话,他虽然不聪明,但是记得宫牧之前说过的话,他私自滞留人间、惊扰凡人犯了刑律,下了地府是要受刑的,转世也无法再投胎做人。

“我……一定得去了吗?”何文斌黯然。

来世无法再做人,是怎样一种体验,何文斌不知道,但想象一下就是不好的体验。

邢战没死过,没有体会,但宫牧看出了他的心思。

“你若是想当孤魂野鬼,就随你吧,反正我不是鬼差,没兴趣催你上路。”宫牧满不在乎,“不过你心中已无怨,成不了厉鬼,时间长了心智会迷失,最终成化为混沌,如果你对你母亲眷恋太深,也有可能会束缚在她身上,反而吸走她的精气。”

何文斌一听慌了,面色愁苦。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去路……”宫牧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邢战,后者莫名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去路?”何文斌急问。

“托身在有灵性的器物上,器物的灵性越足,你的心智能保持得越久,就好比邢战腕上的珠串,是上等法器,你若是能托身在这类物件上也算是一种修行。”他虽然言语是假设,但暗示意味浓重。

这对何文斌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可以吗?邢大哥,我可以吗?”

邢战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被宫牧说得很晕:“还能这样?”

“不过邢战的玉珠串是认主的,你托身在里面变成为了玉珠的一部分也必须认主。你终究是个灵体,一旦叛出就会灰飞烟灭。”

“我可以的!”何文斌毫不犹豫,他极度眷恋这个世界,所以当初才会留在人间,更何况这些天来他也早就认定了邢战,跟着他还能留在这个世上,对他来说求之不得。

“你可要想清楚了!”宫牧一再提醒,“你去投胎,说不定再下一世又能重新做人了。但是一旦成为器灵,就永生永世无法轮回了!”

何文斌似乎才明白这一选择的残酷性,但他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坚定道:“我可以的!”

“好!”宫牧微笑,“那我就助你一臂……”

“哎等等啊!”邢战这个当事人抗议,“你们说得那么开心,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啊!”

“你有什么意见?”宫牧埋怨地剜了他一眼。收一个魂魄,从何文斌角度来说,是留恋人间占大部分原因,但从宫牧角度来说,根本是出于私心。

玉珠串有了器灵威力加倍,器灵伺主,对邢战来说百利无一害,一些修道之人想方设法弄魂魄,甚至不惜走上邪路。宫牧完全在为邢战考虑,偏偏邢战还要话多,宫牧忍不住嫌他不识好人心。

邢战虽然对鬼鬼怪怪那套不明白,但是一听宫牧话里的意思,立刻就看透了收魂的本质。

“你是不是傻呀,这么容易就被人忽悠了。”邢战可能还确实有点不识好歹,“你是个人哎,就算你死了,也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人。他的意思你没听明白吗?你成为器灵就成了我的奴隶,就得听我的,我让你去死你就得去死。我们老祖宗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把自己从跪着的奴变成站着的人,你还想倒退回去?这家伙不知道是哪个地方来的老古董有这种思想也就算了,你怎么能跟他一样呢?”

宫牧怒:“什么老古董,你骂谁呢?”

邢战继续道:“还有这珠串其实也没什么大用,主要是最近跟他在一起了,整日见鬼有点危险,也就是个防身的东西,所以我不在乎它能有多大力量。还有啊,我养他一个鬼已经够心累了,整天在我眼前晃悠,最糟心的是连上厕所都跟着!”

宫牧大怒:“我现在已经能离你很远了,我很久没有跟着你上厕所了好吗!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你还提什么!我都快长针眼了好吗!”

“所以你再冷静考虑考虑?”

“我已经想好了,邢大哥。”何文斌执意道,“虽然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很笨,想不了太复杂的事,不过我死了之后游荡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即使我投胎重新做人,我也不是我了,而是另外一个人。每次一想到这个,我就很难受,很想继续活着。现在能有这个机会,我怎么都愿意!”

何文斌说得坚决,邢战也无法再说什么:“行吧,人各有志。”

宫牧冷冷地瞥着邢战。

邢战看他不动,知道他还气着,立刻奉上一张灿烂的笑脸:“帮个忙呗,星君大人。”

旁人称呼宫牧为星君大人,宫牧只觉理所当然,但邢战这么一叫,不知为何心弦一动,有了种不同寻常的感受。

霞光过后,何文斌消失在原地,邢战再看腕上珠串,其中一颗玉珠里有淡淡的白影在晃动。

邢战稀奇地看了许久,又想到一个问题:“我以后每一件事,见谁跟谁说话,岂不是他都知道?”

“不会,对他来说玉珠就是一个单独的空间,他只会在你召唤时出现,其他时候只能待在珠子里,对外界没有感知,除非是你大悲大喜或者遇到危险。”

“那你现在栖身在铜钱上,岂不是跟他一样?”

“当然不同!”宫牧反驳,“他只是普通的魂魄,我是天上下凡的星君!”

邢战不怀好意地微笑。

“我知道你要说那个词,不许再说!”宫牧抢先一步。

“我可什么都没说。”邢战非常无辜。

“你心里说了!”

“你都管到我心里去啦?”

当晚,邢战就在何文斌家住下了。何母仍然沉浸在喜悦之中,热情地招待他,喜滋滋地一遍又一遍重复“我儿子刚来看我了”。

何文斌的家外面看上去破,里面倒是收拾得十分干净,走了大半天的山路,邢战躺在何文斌的床上很快熟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邢战早早醒来,天色微亮就出发前往山林的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