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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无痕(86)

群臣苦苦哀求,均不能改变皇帝心意,摇光最终还是只身去了昭陵。

惠帝元年二月,楚王天璇请旨离京,名为游山玩水,视察江南五郡,实为韬光养晦,暂避齐王锋芒。

惠帝元年四月,阿烈古琪兴兵南下,前锋直指朔州凤台关。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不少老臣都对昔年的清江之战心有余悸,上上下下大多在扯着和谈的意思。

“天道仁恕,不可言战,割土求和,苟且偏安……”这般荒谬的说法竟然也能在朝堂上站得住脚,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的天枢看得火气大盛,先是狠狠掀了一摞折子,又将御笔重重抛在桌上,殷红的朱砂洒满了整张桌案,斥道:“一帮冥顽不化,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一直嚷嚷着和谈的,自然就是以宁左相和沈右相为首的那帮子文官,虽说这两位宰相兼国舅爷素来不怎么和睦,可是一旦涉及边关战事,却是配合得极为默契,先皇在世时,天枢没少为他们和文帝怄气。

“皇兄,是谁惹到你了,这么大火气?”面对齐王突如其来的怒气,红鸾、紫鸢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倒是来找天枢商量是否允许格蓝斯归国一事的开阳神色如常,不见半点异样。

半晌,天枢似乎稍稍气平,重新捡起扔在桌上的九龙御笔,开阳上前帮忙收拾桌面。摊开一个奏本,天枢突然抬头道:“开阳,你不会是舍不得和格蓝斯为敌吧?”

“皇兄,你真要让蓝回去啊。”开阳满眼都是难以置信,他眉头紧锁,愣愣地望着天枢,全然没了往昔的明朗、欢快。

“你说呢?开阳。”天枢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笑容颇具深意。

“……我不知道。”开阳垂下眼眸,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低不可闻。

“开阳,你要清楚,这是父皇的遗旨。”天枢语重心长道,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轻易打消了开阳的异想天开,“莫非你想抗旨?”

“不不不,皇兄,我不是这个意思。”开阳连连摇头,急急解释道:“我、我的意思是说,阿烈古琪如今又掀战乱,北方战事一触即发,你又何必放虎归山,为其增添助力呢?”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天枢忙着批阅手中的奏折,竟连正眼也不看开阳一眼,只是淡淡问道:“难道你真觉得格蓝斯会和阿烈古琪同心同德?我怎么觉着他们同室操戈的可能性会更大些呢?”

听天枢这么说,开阳脸上的神色一怔,他认真思索片刻,方摇头道:“这不可能。蓝或许不会服从于阿烈古琪,可是他会忠于赫提,自然也会忠于赫提的王,那是肯定的。”

“你很了解他?”虽是问句,天枢的语气却是十分笃定的。

“嗯。”开阳点了点头,“我十岁就认识蓝了,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只怕比任何一位皇兄都要多。”

格蓝斯来到渝京的时候只有十一岁,除却为质伽蓝的天权,在文帝的诸子之中,与他年纪最为相当的便只有开阳。而开阳的母亲绮妃又是昔年沧浪王进献给文帝的美人,和格蓝斯的处境倒是几分相似,对他更是怜爱非常,关切、爱护绝不亚于自己的亲生儿子开阳。

就是为着这些缘由,文帝把格蓝斯留在了绮妃的宜芙宫,和开阳一起照顾、抚养,直到三年后他行了成人礼方搬出宫去,可是他和开阳的感情从那时起就非同一般,远非普通的表兄弟能与之比拟。

“你不想他走?”天枢又问,很明显,这问题的答案也是不言而喻。

开阳再度点头,轻声道:“我不想有朝一日和蓝在战场上重逢。”

“这可由不得你。”天枢平静道,格蓝斯为质渝京十年,他和开阳的那些事儿他不会不知道。然而,就像他和烈一样,彼此不同的立场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不可逾越。

开阳神色一黯,随即又笑道:“所以我才想求皇兄别放蓝走啊。”

“没用的,开阳。”天枢摇头,冷然道:“如果不是格蓝斯去求父皇,父皇怎么会有这样一道旨意,这是格蓝斯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

虽然格蓝斯是赫提二王子,他身上流着兰斯洛亚的血,可他毕竟也是流芳公主的亲生儿子,文帝对于胞妹的远嫁还有早逝,一直都是耿耿于怀,所以看在流芳公主的面上,他放格蓝斯一马再是正常不过了。

“混蛋,居然敢骗我……”开阳嘟囔了一句,恨恨地转身去了。

在他身后,天枢轻微地摇了摇头,深邃的目光中透出浅浅的不赞许。开阳到底还是年轻,他不明白,在彼此敌对的背景下,他和格蓝斯的感情越深,那么将来他所要承担的后果也就越痛,痛彻心扉。

开阳走得很急,他急着要去找格蓝斯问个究竟,所以他没有看到天枢此刻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悲伤和怜悯的复杂表情。

若干年后,当他终于在他脸上见到类似的神情时,他和格蓝斯的未来已经濒临绝境,退无可退,逃亦无处可逃。

“王爷,你是担心魏王吗?”良久,红鸾极小声地问了一句,她并不期待天枢的回答,她只是担心,王爷很少会有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

“他是我的弟弟啊。”然而,天枢终究还是给了她答案。他们毕竟是兄弟,他不希望自己曾经遭遇过的那些痛苦在开阳身上重演。

匆匆离开皇宫以后,开阳径直去了格蓝斯在渝京的府邸,在过去七年的时间里,那是渝京城中他除了宜芙宫以外待得最多的地方。

“蓝,蓝……”大概是去的次数多了,格蓝斯府中的下人对他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看向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隐约的古怪,只不过开阳寻人心切,眼下也没心情去计较这些就是了。

“格蓝斯,你在哪里?快点给本王滚出来!格蓝斯!……”

遍寻不获格蓝斯的踪影,开阳怒不可遏,干脆站在书房前叫骂起来,他知道格蓝斯就在府中,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来了,他是故意躲他的,可他偏偏就是不肯走,看他能躲他到几时。

“格蓝斯!你若再不现身,可就别怪本王不留情面了……”

开阳把拳头攥得“咯咯”直响,一双漂亮的鹿儿眼也微微眯了起来,厉声喝道:“来人,给本王放火烧府,看他还能躲到哪里去?”

“六王爷,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要是叫摄政王知道了……”

府里的老管家是先皇派来的人,也是自幼看着开阳和格蓝斯长大的,对这位六皇子果毅的性子也是极了解的,知道他说得出就能做得到,忙上前劝道,生怕他一时任性,铸成大错。

“有什么使不得的,皇兄怪罪下来自有本王担着,怪不到你们头上,还不赶快给我点火,区区小事难道还要本王亲自动手……”老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开阳打断了,不过他的话也只说到一半就停下了。

“你终于舍得见我了?”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格蓝斯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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