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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无痕(34)

自小,他就不讨厌这位娇蛮任性的小郡主,眼下更是觉得她的性子和某位刚刚分别不久的小孩有些相似,自是平添几分好感。从离开乌镇算起,他和天枢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面了,也不知道回到渝京的小孩过得怎么样。兰斯洛亚的病情正如阿莉森所言那般严重,瞬息万变的朝局让阿烈古琪无暇去关注千里之外的渝京。

夜幕降临,晚风轻拂,一望无际的伽蓝大草原渐次由碧绿转为苍黛。抬头仰望夜空,无数颗星星像黑曜石一般在遥远的天幕上眨着眼睛,晶莹闪烁,璀璨夺目,简直叫人挪不开眼,草原上熊熊燃烧的篝火与夜空中闪闪发光的北极星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在白天的狩猎活动中成绩出色的年轻人理所当然地会成为篝火晚会最耀眼的主角。美丽热情的赫提女孩子们会在晚会上纵情歌唱,翩翩起舞,并向自己心仪的男子邀舞,而男子如果答应则意味着他接受了女孩的示爱。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习俗,所以当阿烈古琪欣然接受殷妲的邀约步入场中与其共舞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王子妃的人选非殷妲莫属。

王帐位于距离晚会现场不远的地方,外面发生的事了解得一清二楚,不过这几日的狩猎活动兰斯洛亚并未参加,除了第一日象征性地宣布比赛开始,所有事务均是由阿烈古琪代劳,因此也坐实了君上病重、命不久矣的传闻。

“哈雅,看到了吗,你逃得过我,你的女儿还是逃不过我的儿子。”

此时此刻,兰斯洛亚平静地躺在榻上,他的身旁,歌丽雅王妃温柔地守候着,两个人时而交谈时而微笑,都很平静。

“是么?”王妃低眉垂首,浅笑盈盈,笑容中显出几分莫名的萧瑟,哈雅这个名字,已经多少年没被人提起过了。她沉默片刻,反问道,“君上,您又逃得过沙曼丹王妃吗?”逃得过如何,逃不过又如何,他们,谁都逃不过命运。

歌丽雅王妃是亚林特亲王的妻子,也是殷妲的亲生母亲,不过歌丽雅却不是她的真名。哈雅·乌鲁尔特,这个名字早在罗刹败在兰斯洛亚手上的那一天就成为了历史。

“撒尼?”兰斯洛亚喃喃自语,神情略显茫然。久病之下,他的脸颊略显消瘦,只有眉眼间还依稀保留着少年时的英俊风采,“如果说我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哈雅,你会信吗?”

“我信。”哈雅微笑,笑容苦涩,“因为我也不记得罗刹的长相了。”

撒尼·沙曼丹曾经是赫提的公主,是和阿依达·西列斯,哈雅·乌鲁尔特齐名的昔年伽蓝草原最富盛名的三大美女之一,在十三岁那年被西列斯单于聂让看中,强娶回宫成为侧妃。

就是在那一年,骑奴出生的兰斯洛亚带领着麾下仅有的八百骑开始了赫提迅速崛起的征程。英勇少年为了美丽公主奋发图强,建功立业,一切就像是吟唱诗人口中的故事,美丽得让人心动。

和所有故事的结局一样,兰斯洛亚成功了,但是他的成功却不意味着他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事实恰恰相反,他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撒尼·沙曼丹的敌人。

赫提铁骑攻破泽兰地宫的时候,兰斯洛亚杀死了撒尼·沙曼丹的儿子阿夏拉。不管沙曼丹曾经怎样恨着聂让,她都是阿夏拉的母亲,这个事实永远无法改变,无论兰斯洛亚的初衷是什么,他和她的杀子之仇都注定不可磨灭。

“你怎么可能忘了罗刹呢?”兰斯洛亚既似自问,又似追问。

“哈雅告退。”她不想过多地纠缠往事。

“哈雅。”在她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兰斯洛亚的声音。

“君上……”哈雅站在原地,回过头。

“当初,我在乌兰湖畔见到的女孩子,其实是你,对吗?”

原来他知道,哈雅怔了一怔,转过身子,笑容温婉,眼角却已微湿,她的声音轻轻地,带着一丝颤动,“你怎么知道的?”

“我记得,那个女孩子的眼睛是紫色的。”

很多年前,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喜欢过一个美丽的小姑娘。

“你可以做我的新娘吗?”他问她。

“不可以。”女孩子紫色的眼睛闪闪亮亮,“我要嫁给罗刹哥哥。”

罗刹·乌鲁尔特,前来做客的乌鲁尔特王子的名字,就算是骑奴出生的少年,显然也是听说过的。

“可我喜欢你。”他不依不舍,第一次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肯不计较他的身份,陪他一起玩耍,他舍不得放她走。

“好吧,我答应。”女孩子想了想,点点头,“如果将来你能赢过罗刹哥哥的话,我就嫁给你。”她的罗刹哥哥是最强的,才不会输呢。

“你叫什么名字?”在一起玩了三天,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撒尼·沙曼丹。”紫眸闪烁着慧黠的光芒,他应该没见过公主吧。

“嗯,你要说话算数。”他郑重其事伸出手,“我们拉钩吧。”

拉钩,盖章……

“我要回家了,明天再来找你玩。”女孩子快乐地挥挥手。

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叫哈雅·乌鲁尔特,那个在远方向他们招手的小女孩才是沙曼丹公主,他更不知道,她当天晚上就和哥哥罗刹一起回了部族,第二天没有来找他。

七年之后,沙曼丹被聂让强行带走,那是兰斯洛亚第一次见到她。

第二十八章

深秋的开云山,空气凉爽而清新,阳光很好,天空蔚蓝得近乎透明,就像是纯洁的蓝水晶,晶莹剔透,一尘不染,显出几分虚无感。

山道两旁的梧桐树上,叶子早已变得金黄,秋风袭来,黄色的梧桐叶就会随风飘舞,仿佛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带着浓浓的眷念扑向大地,掩盖了那一条倾斜着盘旋到山顶的小径。

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正缓缓地行驶在开云山弯弯曲曲,仅能容纳两匹马并排驶过的小径上。这马车外表寻常,里面的装饰和布置却不简单,宽敞的空间布置得朴素却温暖,马车底部铺着厚厚的绒毯,车内放着几个软软的靠枕,中间固定着一张紫檀小几,上面放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清茶和几道精致可口的小点心。

一道略显纤细的身影裹着薄毯,抱着靠枕倚在小几旁,左手在那与其瘦削身形不相符的、稍显臃肿的腹部轻轻打着转,口中还念念有道地说着,“乖乖啊,你们听会儿话,行不?别闹了,爹爹好难受啊……”漂亮修长的右手却是一刻不停地往嘴里送着点心。

赶车的马夫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相貌普通,身材普通,服饰也很普通,属于典型的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类型。不过他气息内敛,目光精锐,一看便知是位内外兼修的行家高手,就是放到武林中绝对也是排名前十的人物,现在却在这里甘当一位小小的车夫,可见车内的少年来历着实不凡。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两个月前再度翘家的齐王天枢。马车内很宽敞,就是坐着三个人也丝毫不显拥挤,红鸾、紫鸢闲极无事,早已是抱着棉被双双倒头睡去了,而前些日子在床上躺得太多的天枢却是说什么也睡不着了,他将帘子稍微掀开一些,披着斗篷坐到了车驾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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