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不动了,他几乎就想蹲在地上,可是自尊心让他强撑着。
不能丢脸,咱丢不起这个脸!
本来就是一无所有,不能连走出这个小区的勇气都没有。
卫子阳紧咬着牙,拖着沉重的步子。
雨点似乎都变得沉重,打得他抬不起头来,他低着头,拼命地走。
一辆车飞快地从他身边经过,唰地一下溅起泥水,卫子阳避让不及,干净的衣衫瞬间沾满泥浆。
可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满心欢喜回家制造惊喜,接过被扫地出门,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难堪?
小雨转成了大雨,终于走出了小区,卫子阳舒了口气,茫然地环顾四周。
怎么办?去哪儿?
因为是临时回来,所以身上除了钱包和必要证件什么都没有带,这会手上也是空空如也。
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从贫民窟来,那就回到贫民窟去。
卫子阳想要拦一辆出租车,可是这里本来就鲜有出租车经过,再加雨太大,偶尔开过的也是私车。
足足在门口站了半个多小时,都没能拦到一辆。
回贫民窟还打车?一定是疯了吧?好日子过惯了,竟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
卫子阳干笑着,忽然腿一软,再也站不住,狼狈地坐在了花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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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像被龙卷风袭击过一样,所有可以砸的东西都砸了。
季元熙垂首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江海!”季元熙吼道。
江海从角落里站出来:“季先生,我在。”
“卫子阳人呢!”
“他……他走了……”江海怯声道。
“真的走了?”季元熙咆哮着,“他竟然真的敢走!”
江海低着头缩在旁边,不敢吭气。
“他竟然真的敢走!敢走!”季元熙撕心裂肺地吼着,他没有东西可砸了,一拳又一拳地砸在沙发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江海试探地说:“季先生,要不要我派人把他叫回来?”
“叫回来?你是想要他死还是我死!”季元熙不分青红皂白地骂道。
江海连忙低下头,不敢再乱出主意。
“谢少青!谢少青!”季元熙咬牙切齿,拳头的关节咯咯作响。
此时他深刻领悟到,什么叫做一步错,步步错,什么叫做悔不当初。这个错一旦被捏着,就成了死穴,变得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伤人伤己。
越是害怕失去,越是伤害到他,越是容易失去,渐渐失控。
“江海!”
“季先生,什么吩咐?”
“派人看好卫子阳!”
“是的,季先生。”
“还有!”季元熙眯了眯眼,“查一下为什么卫子阳会突然回来。”
“是,季先生。”江海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鼓气勇气问道,“那谢少青那边要不要有什么动作。”
“他跟季元光蹦跶不了多久了!”季元熙极力控制住情绪,杀气沸腾,“我要亲手把他送上断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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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花坛上的卫子阳无力动弹,连摸出手机这个动作都有些困难。
雨水滴在屏幕上,几次都按不出号码,好不容易才拨通电话。
“喂?”
此刻,这冷冰冰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温暖,卫子阳的鼻子酸了一下。
“远哥……”
卫子阳又在雨中呆坐了许久,当阴冷的雨冻得他肌肤发紫时,他忽然发现雨变小了。
艰难地抬起头,原来不是雨小了,而是头上多了一把伞,再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面前,挡住了风雨。
卫子阳动了动唇:“远哥……”
萧远把伞遮在了他头顶,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淋到了雨。
“太难看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对不起……”卫子阳低头。
对不起,给你丢脸了,对不起,给龙刃丢脸了。
“上车。”萧远的车停在不远处。
卫子阳站起身,寒冷让身体僵硬得差点站不稳,萧远托了一把,稳稳地扶住。
上了萧远的车,卫子阳局促不安,紧张地挪动着身子:“对不起,远哥,把你的车弄脏了。”
“去哪儿?”萧远淡淡地问道。
还能去哪儿呢?“回我租的那屋吧。”
萧远扫了他一眼,发动了汽车。
但是萧远并没有把他送回贫民窟,而是带去了一个小公寓。
可卫子阳一看,却惊呆了:“远、远哥,不太好吧。”
萧远解开安全带,又帮卫子阳解开锁扣:“下车吧。”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多层楼房,一层有四户人家,外墙显得有些老旧,楼梯也不太明亮。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这里是特别的。
因为这里是萧远的家。
萧家也是名门,有着显赫的家史,财富虽不能和季家比,但在这地界也是能排上号的,随便买几套豪宅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萧远与季元熙截然不同,季元熙是搞了套别墅自己住,而萧远则是买了套不起眼到了极点,甚至可以说是配不上他身份的一室一厅的小屋。
按他的话说,他经常住在龙刃的宿舍,极少回这个家,买大了是浪费资源。
“进来。”萧远看了眼呆立在门口的卫子阳,从鞋柜上给他拿了一双拖鞋。
卫子阳尴尬道:“我的脚都是湿的,会弄脏的。”
“别站在外面了,赶紧洗个澡去。”萧远也不催促他,自己进了屋。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傻站在门口也不行,卫子阳硬着头皮进屋,换下湿答答的鞋子。
小小的屋子,装修简单,充满军人硬朗的气息,家具也极为朴实,没有什么花哨的装饰。
萧远从屋里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
明明他说话的口气也总是命令式的,可听上去和季元熙就是不太一样,但究竟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赶紧抱着衣服去浴室,当温暖的水冲刷在身上,卫子阳感觉又活过来了。
可是思维活跃了,脑中又开始胡思乱想,季元熙把自己赶出家门的一幕,在眼前循环播放。
如同钝刀子割肉,一刀下去割不断,来回磨着,疼得撕心裂肺。
有些画面越来越清晰,他把自己丢在卖场跟着谢少青离开,谢少青伏在他身上,替他揉着太阳穴。
神经跳动着,每弹一下就疼一下,恨不得直接拿把刀,把这根神经挑了。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再想下去,会崩溃的!
卫子阳用力敲了敲脑袋,想把这些画面从脑中赶出去。
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迎面浇上来,卫子阳闭着眼睛,拍打着脸颊。
好不容易把澡洗好,卫子阳换上萧远的衣服走出浴室。
衣服大上了一号,卫子阳卷起袖子,走到客厅,再一次愣住。
萧远已趁他洗澡的当口去小区外面买了点饭菜,正在桌上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