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杀(14)

“你果然，还是恨我。”

我说了，我说我不恨你的，龙修月，我只是有点难受，不要说我娘了，说楚玉落吧，还有那把剑，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章十四

“那些和吴弘晟上过床的男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身材高挑，狐狸般细长又微翘的眼睛，个性孤傲或是冰冷。而这样一些傲慢得不可一世的人，在他们遇到吴弘晟以后，却都由寒冰化为了春水，个个为他痴心一片。可惜，再像那个人，他们却终究也无法替代他，那人在吴弘晟的心里，已经成为一种接近虚假的完美幻象，直到他消失，都始终没有遇到一个他真心喜欢上的人。”

我感慨，吴弘晟勾引人的招，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厉害。

龙修月笑：“他的长相气度，这个世上再无人能及，正因为你不像他，才安全地长到十八。”

我说，我不求完美，也不需要像他。

十八年前，吴弘晟突然在商界与武林中莫名消失，衡江门一时无主，龙腾山庄便趁此机会联手自己盟友，大肆攻入衡江门。

当时衡江门虽少了吴弘晟，却仍旧是天下实力最庞大的门派之一，哪有这样好对付。所以双方一时势均力敌，大大小小的事件冲突不曾间断过，这样的抗衡一直又拖了好几年。

衡江门和站在这边的各方势力一直都在等待吴弘晟某一日如同他突然不见一样地突然重新返回，却没想到，直到衡江门被一夜之间灭门，都未等到他的出现。

而这其中发生的一个插曲，即是我老娘带着我去衡江门“认祖归宗”。娘本身并未想过有一天要将我送到吴家去，却没想到自我出生以后，她的身子就快速地垮了下来，无法照顾我到我长大，到我五岁的时候，终于扔下无亲无故的她的儿子，撒手归西。

四岁那年是我有具体的最初记忆的时候，我记得的那些事，记得我和娘一起被衡江门的人赶出吴家的大门，有人指着我娘骂，原来是你这个贱人害晟儿不见的，是你们害衡江门变成这个样子。还记得那年有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乱，提着明晃晃的刀剑枪的无数人，从我眼前擦过，马蹄声，还有扬起来漫天不散的尘土，笼罩住那年原本就不明朗的天空。

我并不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只是感到突然而来的害怕，我站在人群杂乱的街头，牵着娘的手，一时心惊胆颤。娘望望天空又转而看我，二十年前，他们就该料到有今天，只是哥哥，我千躲万藏，却仍旧被牵扯其中，可怜的念儿，娘不在后，你又该怎么办。

娘那样忧伤的眼神我是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不久之后，娘的病越发厉害，我整日整日地呆在她的床头，看她昏迷不醒，好不容易醒来，又是吃药的时候，吃过药之后不久又开始沉睡。

大夫说这样才会减少娘的疼痛，只是她痛的状况很快就彻底被解决了。因为我娘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就离开了我，在她下葬的那天有人来接我，说是娘将我托付给了他们，然后我就在一个离城很远的村子里安静地呆了两年多，直到师傅的出现。

我和师傅一起生活了十年，在他走的时候把娘的遗物连同他留给我的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起。龙修月低着眼睛看我腰上的剑，然后俯身过来一把把它摘起，对我说：“你来猜猜，这把剑的由来。”

我心底闪过些隐隐闪闪的明朗，又有些怀疑，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这难道不是师傅怕我日后被人欺负所以才留给我的？

他仿佛漫不经心地看着那把剑，在鞘身上拂了一遍，“人人都想占为己有的剑，怎么会被程斐那家伙轻易得到。”

我瞧我的剑，左看右看也不觉得它有什么很独特的地方，便说那即是吴弘晟曾经用过的剑了？吴弘晟用的剑，自然是“人人都想占为己有的”剑。

龙修月却嘲笑般地对我笑了一声：“你就是这样，明明清楚，却偏爱自欺欺人。”

我说，龙修月你诽谤我，不肯要我，所以要给我多多的强加之罪，以便日后有许多借口来抛弃我。

龙修月惟独对我这点感到头痛，他说你这混蛋小子，程斐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养你的，竟然这样爱钻牛角，不要什么都给我扯到这上面来，不然我真要发火了。

我嘿嘿一笑，我就爱看你发火，当年你和师傅带着我游船，说错了话被我师傅踢到水里没有生气，等你刚爬上船的时候却又被我踢下去后便火冒三丈，知不知道那个时候你好可爱，龙修月，比起耍酷，我还是更喜欢看你出糗嘞。

他便吆吼着跳了起来，“你这臭小子，老子供你吃供你穿还千心万苦保护你你却要看我出糗，明天我就把程斐找回来让他带着你滚远点，我没那义务给人家养儿子！”

我连忙说别别，师傅要是知道我喜欢你，一定会想尽办法撮合我们俩，这样他就可以完完全全地放心扔下我去找吴弘晟那老头了。那你岂不是亏得更大了？

龙修月两三步欺身过来，双眼魄力十足地瞪着我，我坐在椅子上连忙朝后仰仰，以免被他碰了鼻子，他逼进我凶狠地威胁道：“你要敢让程斐知道这事，就跟我等着瞧。”

我装作十分委屈地看着他，师傅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想告诉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啊——小心我的剑，把它拿远一点啊混蛋，难不成你真想谋杀我。

那张细致而好看的脸却在我眼前邪邪地笑起来：“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等杀了你再毁尸灭迹，‘它杀’便为我所有了。”

听到那名字，我终于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虽然早有猜想，得到证实之后愕然还是控制不住地浮现在脸上。“它、它……杀……”

“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你不是早该猜到了，它就是它杀，是你舅舅楚玉落的遗物。”

我出了一身汗，捏捏自家衣领问，它怎么会在我师傅那里？或者，是在我娘那里？既然楚玉落能把剑给我娘，那为什么还让她独自一人沦落到青楼卖艺，还有为什么一消失就是这么多年，连自己的剑也不要了。

龙修月拿下我的手，把剑放我微微颤抖的手掌中，“理由当然只有一个，就是他死了啊，你这笨蛋，我都告诉你那是他的遗物了。一把剑就紧张成这样，连脑袋都转不过来，你说你能有什么出息。”

我说人命关天啊龙修月叔叔，现在它突然出现在我这里，还顺带死了一堆人，你说我能不紧张麽我。

可怜我连只鸡都不曾杀过，唯一杀生的那次就是在树林里遇到方穆真，杀了两条鱼，离杀人也扯得太远了，龙修月混迹江湖这么久，当然觉得杀人跟吃饭一样随便，现在却说我杀了衡江门那些高手，也太离谱了。

龙修月看着我，没好气地叹口气，“楚玉落跌落山崖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他的剑为什么在你娘那里也没人知道，而程斐带你远离人群隐居山里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把剑。碰不得的东西，却又偏偏是你娘遗留给你的，现在它是你的了，要怎么处理，权看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