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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星星会说话(87)

“去不了。”许知意戴着蓝牙耳机,边回朋友的话边给底稿上色,他微岔着腿,姿态很是随意,“不跟你们说了最近出不去吗?”

他嘟哝了声烦死了,余光瞥见余愿往他的方向看来。

“先不说,我有空再约你们。”

许知意摘下耳机,余愿的目光悠悠地落到他的手上。他想了想递出去,“要这个?”

余愿语速很慢,“会唱歌的海螺,我哥哥也有......”

“什么螺?”

许知意顿了顿明白余愿的意思,他想说这就是个普通耳机,只有小孩子才会拟人化,可见着余愿灿亮的眼瞳,话到嘴边又转了弯,顺着余愿道:“那你想听它唱歌吗?”

余愿有些跃跃欲试,握着彩铅的指头微动,但依旧没动。

这还是半个月来余愿头一次主动跟许知意搭话,许知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起身,想把耳机塞进余愿的耳朵里,余愿下意识的闪躲。

“你自己来?”许知意抬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又将耳机递了出去。

余愿太好奇别人捡到的海螺跟哥哥的有什么区别,半晌,缓缓地摊开了掌心。

今天余愿的底稿是许知意帮忙修改细节的,过程中两人虽然没有什么交流,但许知意确实很细心,也不因余愿的沉默而有半点不耐,这其中掺杂了多少真心和假意暂且不论,至少余愿已经不再把许知意当透明人。

更何况李文轩说,余愿交新朋友,章书闻会很高兴。

章书闻的耳机里大多数时候播放的是英语听力和抒情歌,许知意不同,他酷爱一切可以调动感官的刺激因素,连音乐都是密集的鼓点和疾速的快节奏。

余愿因耳机里突然炸开的音乐声呆住了,愣愣地睁着眼。

“太大声了?”许知意把音量调低,“还是你想听别的歌,你平时都听什么?”

他在曲库里搜罗着,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你不会听的儿歌吧?”

余愿逐渐适应疯狂拍打耳蜗的律动,他摇摇头,想把耳机还给许知意,对方已经切换了曲子。

熟悉的曲调和歌词瞬间将余愿拉回闷热的午后。

当时他还和章书闻还窝在十几平米的城中村出租屋里,午后两点,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屋子像个土灶,底下似有人不断地往里添柴火,蒸蒸地燃烧着。

余愿和哥哥一起躺在地板上,微凉的瓷砖被体温染得温热,他的背脊和颈部覆了一层细腻的汗,高温让他烦躁得不断抓挠自己汗湿的头发。哥哥翻过身,握住他濡润的掌心,低声安慰他,“睡吧,睡着就不热了。”

可余愿热得睡不着,仿佛四面八方都有火苗在袭击着他,滚滚浓烟里,连呼吸都困难。

章书闻自个儿也热汗淋漓,却一手拿着塑料扇给余愿扇风,一手轻轻搭着余愿的背哄睡。余愿翻来覆去打着滚,始终静不下来。

片刻,屋内响起轻轻的歌声,说是唱歌,更像是一种低吟。

歌声化作轻柔的手抚平躁动与不安——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

“想家的夜晚,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

在章书闻柔和低醇的音色里,余愿逐渐安静下来,盯着哥哥的眼睛看。

那是一双像水一般包容、像山一样坚定的眼眸,黢黑的瞳孔和狭长的眼尾,清冷中不失烟火气,注视着余愿磕磕绊绊成长。

“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

“童年的蝉声,它总是跟着风一唱一和.....”

歌声从远方传来。那时,余愿能肆无忌惮地依偎在哥哥的怀里,也不用心惊胆战被哥哥发现他是31%的信天翁之一。而现在,这双含笑的狭长眼睛就近在咫尺,余愿不自觉地抬起手,想要去触碰这片汪洋。

五指被人攥住,少年促狭笑着,“你想干什么?”

余愿大梦方醒,猛地将手抽了回去——不是哥哥。

许知意掌心顿时空落落的,微眯着眼审视着余愿的神情。

从后门传来的脚步声削断有几分凝滞的空气。

一只修长的手摘下余愿的耳机。章书闻站定了,半挡在余愿的跟前,沉声说:“你好,我是愿愿的哥哥。”

许知意不得不退后两步让出空间,终于见识到了学员口中赞不绝口的章书闻,旁的不说,确确实实是能靠脸和身段吃饭的角色。

章书闻将耳机还给许知意,对方在打量他,他也在不着痕迹地端详李文轩口中所言的“余愿的新朋友”。很利落明朗的少年,高而不单薄,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应当是校园里很受同龄人追捧的那一款。

对于和余愿同画室的学生,章书闻都有个大概的了解,外形这么出色的还是头一个,也难怪余愿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跟对方往来。

几瞬,许知意接过耳机,笑眼弯弯,“我知道,大家跟我说过你。”

章书闻颔首,没有追问是谁说的他,收回了目光。

余愿一见到章书闻就把方才的回忆抛诸脑后,高兴地牵住章书闻的手喊了声哥哥。

章书闻揉了下余愿的脑袋,替对方收拾好用具,不知道是说给谁听,“队里没什么事,就提前来接你了。”

余愿巴不得早点见到哥哥,当然没有异议。

许知意坐回自己的位置,撑着下颌看小尾巴似的跟在章书闻身后的余愿。

章书闻拿起桌面的薄荷糖,问:“文轩给的?”

余愿摇摇头,望向许知意。

章书闻很有家长的姿态,“人家送你糖,你要说什么?”

“谢谢。”

章书闻拎起余愿的双肩包,对许知意道:“今天谢谢你,那我就带愿愿回家了。”

许知意笑脸盈盈的,就像是真正的乖乖牌那样摆了摆手,“不客气,再见。”

他换了个角度,看章书闻和余愿走出教室门,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

等公交车时,余愿乐此不疲低头踩着章书闻的影子。

章书闻牵着余愿的手,拇指扣在柔韧的掌心不重不轻地揉搓着。他抵达画室时,怎么都没想到会看见余愿和对方共享耳机甚至双手相握的画面,这些寻常朋友之间再普通不过的行为,放在余愿的身上却是那么的违和。

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摘下了不属于余愿的耳机。

章书闻不自觉中加重了揉捏余愿掌心的力度,余愿吃痛,喃喃地喊了声哥哥。

“抱歉。”

章书闻回过神,松开手。

余愿却不在乎对方带给他的那一点疼痛,重新把五指放进了哥哥的掌心里,握住了,轻轻晃着。

被满心满意需要的感觉将章书闻从奇怪的漩涡里拉扯出来,他领着余愿上公交车,像往常一样靠窗并排坐着。

他终于可以平静下来谈论余愿的新朋友——作为余愿唯一的监护人,他有责任、有义务筛选余愿的每一个来往对象。

章书闻问一句,余愿答一句。

在余愿口中的许知意是什么样的?

“画画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