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反派被迫营业(297)+番外

天玄门出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意外,烧毁了灵煜的画像与一些古籍,还有些记载也随着时光的前进而消逝,蜃龙女找不到他。

灵煜死了,被烙在纸上,被书在字里行间,被口口相传,他永远不会再老去,也永远没有人记得他的模样,人们只是记得曾有这样一位叫做灵煜的传说,甚至有人迷惑不解,他是否真的存在。

蜃龙女茫然无措,只好在数百年后的此时此刻,笨拙地描绘出初见灵煜时他的模样。

她造出了一具全新的空壳,平静地将这具身体的胸膛剖了开来,露出暗红的心脏,鲜血被凝滞住,宛如时间止步于此刻。

杀人是极简单的事,蜃龙女见过凡人的鲜血,也见过修士的鲜血,她知晓那些涌动在人体内的鲜血是何等炙热的红浆,尽职尽责地支撑着一具身体运作,只是它们流淌到手上的时候,很快就会冷却,顺道一同带走主人的性命。

空壳是冰冷的,血液未曾感知到主人的降临,顽固地不肯解冻,干涸在青色的血管之中,像是龟裂多年的河床。

蜃龙女低垂下头,她今日并不杀人,反倒要叫一条生命重新活转过来,于是将无数蜃梦灌注进这具冰冷的身体之中,幽蓝色的灵力丝丝缕缕地进入四肢百骸,替代奔流的血液,她将自己的所有爱与恨送入空壳,好填充那颗空洞的心脏,期望死去多时的爱侣能够再度睁开双眼。

灵煜如她所愿。

“蜃龙女。”灵煜轻抚他的脸庞,凝视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容,毫不迟疑地认出本质,“是你。”

蜃龙女行走在人世之间,用过男人的躯体,也用过女人的躯体,各有各的便捷与好处,大多数时候男人的躯体更好用一些,他依赖地依偎在灵煜的手掌之中,歪着头凝视眼前这个男人,充满贪欲地叹息着:“灵煜,我的灵煜。”

凡人用男女来分化与打压他们各自的本性,将他们囚禁在形状不同的牢笼之中,生长成一模一样的形态,这凡俗之间曾有人待蜃龙女如妻子一般温柔小意,亦有人对他似丈夫一般温存贴心,更有人如长者,似晚辈,渴望从蜃龙女身上得到一星半点的回馈。

灵煜不是妻子,不是丈夫,不是长者,不是晚辈,只是灵煜而已,他凝视蜃龙女的目光与当年并无任何不同。

蜃龙女明白,若在世人看来,甚至是在初来世间的自己看来,他最好是女身,才能与灵煜相匹配,尤其是天玄门那群人,阴阳交合才是天道。

可是当他用男人的野心与欲望吐露出这句话时,感到了更深刻的餍足,人们总是轻视女人的威胁,只因这世间只有男人才被允许占有,男人才被允许侵略,男人才能够掠夺与威胁,而他恰好也是想要如此……明目张胆的得到灵煜。

而灵煜只是纵容着他的言语,一如往常。

蜃龙女第一次意识到不对,是在他杀人的时候,原因早已淡忘,亡者则微不足道,他只是看见自己的手染了血,便在溪流边清洗,鲜血随着流水被冲走,却没冲走灵煜的面容。

那温柔的神色倒映在水流之中,令蜃龙女心颤。

“灵煜。”他猛然转身,险些跌入水中,望进盈盈微笑的灵煜双眸之中,心中泛起说不清的苦涩,“你生气了吗?”

他小心翼翼,生怕惊动眼前的人,恐惧对方会动摇伤悲,似当年听闻他要献珠时一般难过愤怒。

“我为何要生气?”然而灵煜只是询问,真心实意的不解,他面容平静,对亡者视而不见,唯有双膝跪倒在尘埃之中,用袖口擦拭眼前人凄楚的泪水,真心实意地流露困惑,“你为何流泪?为了方才那个人吗?他伤到你了吗”

蜃龙女只是投入他的怀抱,悄然获得一点窃喜:“没有……我安然无恙,你不要担心。”

只是惊喜之余,他仍有一丝不解。

蜃龙女在此刻已隐约察觉厄运降临,却直到心头涌出脓血,才真真正正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第二次察觉不对,是在一个村落当中,他们路过那里,留宿了一夜,却正遇到河口决堤,奔流的洪水百年难得一见,瞬间淹没无数生灵,蜃龙女在水中苏醒,他看见灵煜站在被淹没的屋顶上,正在望向浑浊的水面,那里漂浮着几具尸体。

灵煜似有所感,却没有救他们,连尝试都没有。

于是蜃龙女轻声喊道:“灵煜。”

灵煜转过身来,他仍用那种温柔而动人的神态凝视着蜃龙女,月色很冷,远处的青山巍然不动,正如眼前的灵煜一般,他看着水流缓缓冲过衣摆,并不惊慌,也未曾因此动容。

他竟漠视苍生受苦,也漠视蜃龙女,连同自己一起。

蜃龙女已记不得灵煜真实的模样了,除去仅存的记忆,所有与灵煜有关的蜃梦都被存入这具活过来的躯体,只余下一片空茫。

可他……他不该如此。

蜃龙女揪住灵煜的衣袖,那里已被泥水打湿了,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灵煜,你为什么不喊我?我可以跟你一起救他们。”

灵煜凝视着他:“你睡得很沉。”

蜃龙女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他笨拙地寻找着口舌,试图不那么强硬地反驳灵煜:“其实也没有那么沉,这些人都性命更要紧,不是吗?”

他说着违心之语,试图拉近自己与灵煜的距离。

其实这些人迟早要死,何必做这样的无用之举。

然而灵煜想做,就比什么都重要。

“为什么呢?”灵煜不太明白,只是用那种温柔的目光继续注视他,不管此刻看起来多么令人毛骨悚然,“何必做这样的无用之举。”

蜃龙女心神一震,握住他的手,近乎讨好道:“不是无用的,我知道你很开心,你喜欢做那些,我喜欢你笑,这样就不是无用的。对不对?”

灵煜只是悲悯地凝视着他:“为什么要问我呢?这是你所不明白的问题,便同样是我不明白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答案的。”

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的,你也不明白……

蜃龙女只觉得浑身好似被惊雷劈了一下,他一下子紧握住了灵煜的手,几乎要将对方的手拧碎,厉声道:“什么意思?你是什么东西?!灵煜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我在这儿。”灵煜只是看着他,脸上又流露出那种叫蜃龙女并不熟悉的淡漠来,“我就在此处。”

蜃龙女却只是摇摇头,冷酷无比地看着他:“不对,你不是灵煜。”

在两者最为相似的这个瞬间,蜃龙女却倏然意识到了眼前的人绝不可能是灵煜,他既不慈悲,也绝非坚定之人,真可笑,他怎么会以为这就是灵煜,他们看起来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人。

“是你给了我这个名字。”灵煜轻轻抚过他垂落的一缕头发,仍如诞生时一样平静,“如今你不高兴了,要收回去吗?”

蜃龙女冷冰冰地说道,强压下心中陡然升起的厌恶之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