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反派被迫营业(275)+番外

崔嵬就收回了目光,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觉得我的刀与剑,有什么区别吗?”

于观真讥讽道:“如果你真是崔嵬的话,就应当知道他说过无论任何技巧、手段、物品都不过只是工具而已,它们之间并非分别。”

“不错。”崔嵬又继续看着他,“真心也是。”

于观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尘艳郎怎么可能就是崔嵬,于观真可以想出千万个质疑,他见过崔嵬的父母,去过剑阁,知道崔嵬与尘艳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还听过他们决战的传闻。

可他同样可以自己完美地填上所有答案,也许当初并没有任何一人活着离开缥缈峰。

走下来的人只是尘艳郎。

倘若崔嵬就是尘艳郎本身,那许多难以理解的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为什么他立刻就能察觉到于观真失忆,又为什么能坦然接受于观真不是尘艳郎,为什么愿意一路竭心尽力地救他,甚至是能如此凑巧地坠下高山,正巧落在他们的身边。

“好,姑且算你前面说得有些道理,那我再问你一件事,你要是答得出来,我就相信你不是幻觉。”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于观真就已经知道自己几近屈服了,无论是什么幻觉,无论织梦术的造诣如何,都始终摆脱不了一点。

它是建立在于观真的所知上,方才的对答还可以说是他与自己的碰撞,那么这个问题,除了尘艳郎本人之外,世间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甚至于他,苦苦追寻至此,也不过是为了一个答案。

崔嵬既没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静静地注视于观真,这让后者实在有点抓狂,他们太像,像到让人几乎有些分不出来现实与虚幻。

然而一想到这张脸皮下躲藏着的人就是尘艳郎,于观真又不由得感到一丝反胃。

于观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好像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与自己无关紧要一般,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崔嵬,感觉到酸涩涌上心头,然后听见自己极为冷静的声音,一字一顿:“你既没杀我的打算,那么带我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带你来。”崔嵬道,很平静地凝视着他,“是你自己来的。”

于观真道:“我不是说这里。”

“我也不是。”崔嵬显然知道他到底在问什么,于是继续道,“我虽对你有些好奇,但不至于将你带来。”

于观真怔怔地看着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又或者是反应过来了,却不愿意相信,好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崔嵬很淡地笑了笑,他往日这么笑,就如同月华初耀,清清冷冷的,别有一番滋味,可这个笑容却极为尘艳郎,令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你以为我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么?”

于观真冷笑道:“不是吗?”

“我只是不在乎。”崔嵬的声音轻软了一点,“什么都不在乎,倘若从善,便是宽和大度、通透清明;倘若从恶,便是卑鄙残忍,狠毒无情。”

崔嵬哑然失笑:“我不在乎白鹤生他们,他们便恨我;我不在乎你占据这具躯壳,你便猜忌我;崔嵬不在乎尘艳郎的过往,你反倒觉得是善良。分明都是不在乎,却由你们自己起了分别心,这才赋予我无数的面貌。”

于观真望着他,像是想笑却笑不出来,最终只是露出一个苦涩非常的神情:“你居然真的不是幻觉。”

第205章

于观真只呆了一阵。

眼下崔嵬便是尘艳郎这件事显然是无可转圜,纵然他多么努力地想要醒过来,仍是明明白白地站在原地,绝望地看着等待着他清醒过来的崔嵬。

于观真心性坚强,这打击固然重大,他硬生生没落下半滴泪来,只片刻后沉默道:“其他姑且不说,你眼下想要怎样呢?”

他脑海之中自然还有许多想法,哪料还不等于观真细思片刻,他的身体倏然一摆,竟不由自己地走了两步,面上不由得流露出惊骇之情来,此事对他而言要比尘艳郎与崔嵬是同一人来得更重大,也更可怕,顿时叫出声来:“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崔嵬淡淡地说道,他修长漂亮的手指一起一舞,犹如拨动琴弦,柔声地安慰他道,“我只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的手势很奇特,看起来甚至同于观真的动作相配合。

再是反应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异样了,于观真知晓自己眼下的异常定然与眼前的崔嵬有关,他望着眼前人,自然而然地生出寻常人应当有的本能反应——恐惧,牙关磕磕绊绊着在打架,几乎要脱口而出询问崔嵬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不过他转念一想,又勉强将牙咬住,说出来口的话像带了层寒气:“我可以自己走。”

“我知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崔嵬望着他,将手轻轻一动,就叫于观真不由自主地将手递了出去,被他牵握在掌心里,犹如往常一般,“只是我带你去的地方,除了我之外,从没有一个活人能走进去。”

于观真的身体不受控制,然而毕竟尘艳郎还没有厉害到连他的心智都操控住,因此在心中反复咒骂了尘艳郎无数句话之后,他终于冷静下来,反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崔嵬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去,玉床前的山壁倏然分离开来,露出一大片圆形的紫蓝花海,不知道种的是什么花,他们站在高处,底下有条极漫长的石头阶梯,往下看去时,只见它们一层层、一叠叠地长在一块儿,形若一朵盛放的莲花,而在莲花中心处则酝酿着血色的液体。

“你有没有听说过傀儡丑?”

于观真拼命藏住心底巨大的恐慌,不动声色道:“傀儡我倒是知道。”

崔嵬轻轻笑了一下,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反倒像是当初赶路时一样为他解惑起来:“寻常傀儡戏,多是人提木偶,或用丝线,或用水力,或是机关,涂抹脂粉,以灵异怪乱、史书神话为话本来表演,是用木偶演人。”

“而傀儡丑恰好相反,是以人演傀儡。”

于观真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沉声道:“以人演傀儡?”

“不错。傀儡演绎人的喜怒哀乐,这世间自也有人想要去演绎傀儡的喜怒哀乐。”崔嵬倏然一笑,不知怎得竟有几分吓人,“我十几年前偶然见过一回,觉得那老师傅很有本事,人的肢体何等灵活,他竟能全然描绘出傀儡那呆滞迟缓的神态,就如一具活生生的提线木偶一般。”

于观真平静道:“看来给了你不少灵感。”

“不错。”崔嵬并不否认,甚至还点了点头,“我平生做过不少傀儡,你既然能寻来此处,想来一定去过白下城,见识过阿绮了,她是我做得很好的一具肉傀儡,却不是最好的,毕竟做成她时,她已经死了。这世间许多人虽活着浑浑噩噩,与傀儡也没什么两样,但死人终究是死人,再不会动,再不能想,也再不会带来任何更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