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反派被迫营业(149)+番外

若非水牢之中寒意刺骨,呼啸的风似能将人全然冻结,那照落的日光几乎叫人生出些许暖和感来了。

崔嵬一步步往里走去,边上一扇厚重的铁门忽然哐哐作响起来,另一头有人喊道:“是谁?是不是你来了!你说话啊!”

他语调惊喜欢快,竟不像是对待仇人,反而是遇到久别重逢的故友。

崔嵬并不做声,又听那人语调转为哭腔,悲泣道:“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又是我听错了?”

大多剑阁弟子都在此止步,鲜少人知道水牢的底下还有一座冰狱,崔嵬走到尽头墙壁的一座水牢门外,忽然将门打开,另一扇铁门后的人哭声顿时止住,声调立刻变得滑稽有趣起来:“又来一个?又来一个……不,不对,只有你,崔嵬,只有你的声音,我听见了,我闻到了,没有别人。”

“剑阁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哈,他们不敢押你来,是你心甘情愿的……”

“崔嵬!你说话啊!”

这座水牢之中并没有困任何人,水却凝结着薄薄的寒冰,碎块般浮动在水中,在这水牢之中无尽的刺骨寒意,皆是从这水中传来的。

崔嵬跳了进去。

“吱嘎——”

铁门被风扇动着闭合上了,那人再听不见任何声音,闻不到任何气味,他惊骇道:“你去哪里了?崔嵬?你在哪里!?”

只剩下哗哗作响的铁链与地面敲击出响动,水牢之中平静无波。

水牢之中的水大多清晰见底,可崔嵬投入水中,不见触底,反倒坠入深渊一般,他不知沉入多久,终于在虚无之中窥见明亮的光,脚下的水形成阶梯向他足下伸展。

万籁俱寂,崔嵬一步步往前走去,听见血液流淌的声音,与自己平稳的心跳声。

“你来了。”

在那光亮处,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崔嵬往前走了几步,越走越感寒冷,这种冷意比水牢更胜千百倍,冰晶在脚底下发出碎裂的咯吱声,很快又重新凝结起来。

此处并没有其他的路,丛生的冰棱将小路阻拦住,有几处几乎要刺穿人的五脏六腑,崔嵬轻轻用袖子拂过,便碎成一地灿烂,折射出斑斓耀眼的光。

“多年不见,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崔嵬仰头看向正低垂着头的男人,他的背脊与四肢都被冻结在冰壁之中,寒冰顺着他的衣摆与长发凝结出水滴般的长刺,胸膛正缓慢地起伏着,显示此人尚未死去。

两张平静的面孔相对,崔嵬眼中不见厌恶,那人眼中同样不见怨恨。

“确实不错。”男人微微笑道,“你比我所以为的更聪明,同样更冷酷。我琢磨了许多年,总算知道这的的确确是一条没办法脱困的路。”

崔嵬平静道:“愿闻其详。”

“哼,水中捞月,我才是那轮月。”男人讥讽道,“以水成冰,凝冰成镜,因此出口并不固定,而是随时都在流动。施下咒术的是你,因此除非你愿意,我根本不能以一己之力脱逃。即便能够挣脱冰狱,等待我的同样是水中幻境,除了乖乖回到冰狱,根本别无他法。”

“看来你试过了。”崔嵬不紧不慢道,没有任何被戳破心思的慌乱,也并不惊骇对方所袒露出的信息,“镜中花,水中月,此等无关紧要的小小法术,对你这样的人物而言,本该不值一提才是。”

那人冷笑道:“再小的术法,也要看是谁人来用。倘若当初孟黄粱没有傻到对你使用织梦术,恐怕他现在还在外头逍遥无比,哪会被关在水牢之中不见天日。”

崔嵬不答,只是望了望困住那人的冰狱,似在深思。

“你是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能脱困?”

“没有什么不好明白的。”崔嵬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冰狱本就不是为了困你而造,脱困不过是迟早的事。难怪孟黄粱有力气叫喊,我还以为是你死了。”

那人被他气得脸色发青,深呼吸了片刻,咬牙道:“你们剑阁是死的没人了吗?懒到连惩戒都由犯人自己动手。”

原来此处水牢与冰狱相连,水牢深寒,为抵御水中寒意,囚犯便会下意识运功抵御,如此一来,水牢底下的冰狱就承受了不同的灵力冲击,逼得此人同样运功反抗。冰狱因而愈发坚固,水牢也愈渐寒冷,直至两方认命罢手,老老实实地接受惩罚。

只是这规律一时间无人能摸得清楚,大多水牢之中的囚犯都撑不住几日,孟黄粱时日已算较长,可他疯疯癫癫的,思绪混乱;倒是男人经历了几遭,终于反应过来崔嵬到底是何等恶劣的心思与手段。

“何必为恶人花耗心思。”崔嵬对他的愤懑不平并无任何触动,口唇微微一动,似是要笑,却并未笑出来,“你们自会为自己想出许多办法来,如水照镜,由你自己去应付自己,岂不是省心得多,未东明,你当初不正是如此愚弄赤霞,为何轮到自己,竟这般气恼。”

未东明身子微微一僵,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不错,你说得半点不错,是我自作自受。”

他本困在冰狱之中,憋闷多时,本有源源不断的话要与外人说,原以为哪怕来人是崔嵬,也难以打消自己的兴致,万万没想到不过三言两语,自己就再没方才得意洋洋的模样,便垂头道:“你如今来见我,只是为了嘲弄我?折磨我?还是想看看我是否改过,准备将我放出去。”

“你觉得呢?”崔嵬的声音冷静到几乎漠然,“你想离开此地吗?”

未东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期望我说出什么答案?想,还是不想?你说过,纵然我说千言万语,也难弥补当初犯下的过错,是错就该受罚。以你的恶毒心肠,我要是说更愿意留下,恐怕你偏要放我走,我要是不愿意留下,你却要关我到天长地久。”

崔嵬“噢”了一声,他明白道:“你不愿意走。”

未东明嗤笑道:“崔大仙长,你此人纵然无情无义,不过对人情世故却异常敏锐。想来倘若你有日喜欢上什么人,恐怕也是个冷冰冰的神像雕塑,非得精雕细琢,不准分毫差异,才能合你的心思。”

“这就不劳你挂心了。”崔嵬冷不防听见此话,心下稍漏了一拍,想到于观真的面容,淡淡道,“我知晓你曾与缥缈主人往来,因此有些事想问问你。”

未东明道:“尘艳郎么,这倒是个极遥远的名字了,有意思,我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不见你来问过只言片语,怎么近日突然询问起来。而且你这人行事,大半不是为了自己,想来也与当初你输在他手里的事无关。”

他话虽说得轻佻,但眼中并未笑意:“只可惜我虽是你的阶下囚,但你并没有什么值得我交换的筹码,请回吧。”

崔嵬平静道:“即便是赤霞遇到了缥缈主人,也不要紧吗?”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未东明脸上的血色已然完全褪去,他僵硬得宛如与身后的冰柱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