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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被迫营业(107)+番外

比起面对大巫祝,逃避苗疆的追捕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们都是有修为的人,用法术掩人耳目再容易不过,加上黑衣祭司们都被调去举办九神大典,对他们的搜捕也无意间松了许多。

当他们离开林子时,之前的那艘船竟出现在水边,里头的事物一样不少,于是由崔嵬执竿,划向了曾经落脚的吊脚楼。

果然没有人发现,连吊脚楼里都是原来的模样。

厌琼玉休息了没有多久就开始吐血,方觉始诊断是急火攻心,可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熬几贴药给她喝,可人仍是浑浑噩噩的。

待过了两日,苗疆几乎到处都张灯挂彩,从山的这头燃烧到那头,夜间都显得如白昼般亮堂堂的。吊脚楼里仍旧充盈着柔媚的月光,凄冷地照在厌琼玉苍白的小脸上,那些欢庆的山音时常传来,嘲弄着这个近乎死去的小姑娘。

大夫慎重着脸色道:“她心力衰弱,大巫祝那番话无异于又杀了她一次,先前不过是逞强而已,这样的身体也没法使用织梦术……要是她始终不肯醒转,今日恐怕就是最后一天了。”

方觉始说这话时很有些小心翼翼。

“我明白了。”于观真略感一阵烦躁,可面上并不显露,只是淡淡道,“她要是实在醒不过来,不必再治,她自己选了这条路而已。”

方觉始看着他走出去,不由得目瞪口呆,嘴唇抖了抖,不由得为自己之前的小心翼翼气恼起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对大巫祝保下这个小姑娘,多少有几分感情在,并不是个真正冷酷的人。可是如今看来,他还是我所想的那种人!”

崔嵬追了出去。

在丹阳城感应到峥嵘的时候,崔嵬就来到了王磊之的家门外,自然听见了所有的对话,他知晓缥缈主人对自己的徒弟做出何等残酷之事,那个叫做白鹤生所说的事恐怕不过是其中一件而已,这几日相处下来,厌琼玉分明天真可爱,性情却有骄横妄为之处,他也略有所感是由谁言传身教。

正如大巫祝所言,这样的情自私、残忍、冷酷,难道就不配被称为情?

崔嵬很明白自己对于情爱之事,看法向来与常人不同,就连玄素子前辈也曾与他说过,世间种种难关他都可渡,唯有情一字,不可深放,只可见、可看、可想。

然而此时此刻,崔嵬只是感觉到好奇。

他想起梦中那戏谑的笑容,想到紧贴在脸颊上柔软而炙热的吻,世间种种纷乱鲜艳的色彩都褪去,天地仿佛未着色的画卷,枯槁得只剩墨色的线条。

唯独于观真在其中活起来。

你想要如何对我?是如常人般喜爱我、祈求我、温柔地待我好;还是伤害我、放弃我、叫我止不住的难过。

你对待那个年轻人,对待这个小姑娘,总是给予他们希望,又毫不留情地放弃。

也会这样待我吗?

崔嵬慢慢地走近了于观真,对方警觉地转过身来,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神态有一瞬间的松懈,又很快变得泰然自若起来。

“怎么了?”

崔嵬听见自己说:“你的伤如何了?”

于观真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困惑,片刻就被温柔、信任与依赖取代,他仿佛将全身铠甲都卸去的刺猬,纵然没有说出口,崔嵬也明白他此刻在想什么。

可是很快,于观真的神情就变了,从那双漆黑的眼瞳里燃烧起浓烈而明亮的火焰,他看着崔嵬的样子,仿佛并非得到一句关心,更不是一句体贴,而是后辛草淬炼出来的毒渣,沼泽地里的污泥。

他冷冷地回答道:“不劳挂心。”

这一路来,方觉始不知道嘀嘀咕咕过多少次于观真的变化多端,说他自私冷酷,变脸比翻书还快。

崔嵬向来不为所动,可此刻,他却好似拨云见月般恍然大悟,心忽然发烫起来。

于观真想对谁好,就对谁好,想对谁不好,便也对谁不好,因此他自己的心思被别人掌控在手里的时候,无法自拔地感到快乐与痛苦时,同样全力去抗拒。

这实在是他生平来从未体会过的奇异感受。

崔嵬新奇地品味着,竟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第83章

在九神大典敲响第一声鼓时,厌琼玉醒了过来。

少女憔悴得几乎没了之前的形貌,她睡在枕头上,头发都少去光泽,大而黑的眼睛此刻已不再是灵动的光,反倒显得有些许空洞,大夫温柔地凝视着她,又在于观真到来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厌琼玉凝望着不动声色的于观真,心中不免泛起一阵委屈与悲凉,这个曾令她感觉到恐惧、屈辱的男人,此刻竟变成唯一的安慰跟寄托。她的心里已经留不住这样充沛的情感了,很快那些感觉就从心里流出去,从四肢百骸散走,令她觉得自己即将要死了。

“师尊。”厌琼玉微弱地呼吸着,她的胸膛在被褥下起伏,看上去与尸体并没有什么两样,“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于观真只是坐在她身边,客观又铁石心肠地回答道:“确实,大夫应该说得比我更多,何必问我。”

是啊,我有什么可期望的,难道我期望这个男人会为我流泪,会如同真正的亲人那样对我好吗?

厌琼玉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的嘴唇动了动,天性里的倔强与逞能又不合时宜地冒出来,反正就快要死了,说什么又有什么紧要,如果眼前这个人出手,指不定自己还死得没这么难看,她挣扎着想要说些话出来,却听对方道:“你怕死吗?”

这话叫厌琼玉呆住了,她的心跳动缓慢,脑子却还算清醒,大夫说她如今已与回光返照相差不远,她也断了活下去的念头,如今听于观真如此询问,只觉得坚定的心又松动起来,不由得流下泪来,抽泣道:“我不想……”

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可是我……师尊……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只是在说大话。”

厌琼玉的脸已接近灰白色,湿润的睫毛黏糊糊地粘在眼角边,像是只可怜的落水狗,有个开头接下去就好多了,她被涌上来的鲜血哽住喉咙,抓紧了床板吐出一大口血来,望着那些湿润鲜艳如后辛草的痕迹,知道自己也许要永远停留于此,又感到一阵轻松。

“对抗大巫祝,颠覆整个苗疆。”厌琼玉吐完血之后好多了,雪白的脸蛋上更显出种灰青色来,低声道,“我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可笑呢。其实苗疆的人不都是坏的,我来这里已有一个月了,有个住在我附近的娃娃,还将自己的糖送给我,我纵然真的能成功,那个孩子却说不准再没那么快活了。”

“可是我想到这些都是罪窟的人换来的,我就止不住地恨这群人,觉得他可爱的小脸也惹人厌憎起来。”

厌琼玉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下来:“师尊,我好痛苦,我听中原人说修行要断绝七情六欲,你们想要成仙的时候,也要遇到这样的难题,这样的难关吗?我要是死了,岂不是……岂不是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