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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凰引(12)

言毕她长身一揖,居然拔足而走,连管事都愕住了。

半晌后,冯公一声低哼,分不清是何种意味,“这丫头,胆气倒足。”

绣香一冲出小楼,陆九郎就知道糟了。

他立即将陈娇的钱匣揣进怀里,从后院翻墙逃出,趁着午后人少,他撕烂衣裳在脏地一滚,从卖饼的炉膛内挖灰抹脸,揉乱头发,登时成了谁都不愿多看一眼的乞丐。

他又拾了个破竿,摸摸腾腾的远离了陈府,一摸怀里的匣子,镇定下来寻思。窝藏逃犯的罪名不小,陈家绝不敢宣扬,逃出来也不用再对着陈娇的脸,只要乔装乞丐,等禁城令结束,总能寻到机会混出去。

于是他窝在街边乞讨,换到钱买烧饼度日,没想到藏头缩尾了一阵,给差役穷凶极恶的抓了。他先以为败露,又见三五个乞丐给拘来,一起押着穿街走巷,最后被驱进了一处偏僻的栏圈。

栏圈内挤了百余个乞丐,随处皆是便溺,气味臭不可闻。陆九郎这时反而稳了神,缩去边角不吭气,听群丐七嘴八舌的吵闹。

一个凶悍的差役过来一吼,“吵什么!城里有贵人将至,把你们圈到一处,每日两碗粥供着,时候一到自会放了,闹腾的打死不论!”

众丐见差役凶横,立时瑟缩下来,小声的猜测是何方贵人,阵仗这般大。

到了放粥的时候,差役抬着大桶过来,群丐又挤去疯抢。

那粥又稀又薄,黄绿色的米汤带着霉花,连乞丐都难以下口,只能捏着鼻子硬灌。陆九郎表面与众人一般,等到半夜所有乞丐睡了,他悄悄撕开怀里的烧饼,一点点含软了咽下。

旁人没有藏食物,很快饿得开始争抢薄粥。强壮的乞丐连夺几碗,勉强灌个肚饱,老弱的就得挨饿,被迫去喝石槽的脏水,有的又吐又泻,围栏里越发污秽不堪,差役在百步外看守,压根不愿靠近。

陆九郎藏身其中,碰上夺粥的绝不反抗,暂且混了个太平。几日过去,城中的乞丐抓尽了,围栏外来了几个壮汉,陆九郎一眼认出是赌坊的打手,脚底板都凉透了。

陈半坊岂是好惹的,一个小无赖在他眼皮底下骗了亲妹,顺走她的私蓄,还大剌剌的逃了,不捉回来剐了才怪。他通过一些痕迹猜出陆九郎的法子,不便大肆搜找,干脆献计官员,以清城为名锁拿了全城的乞丐。

差役是打点过的,当然不会拦,几个壮汉进圈逐一翻寻,抬脚乱踹,群丐饿得有气无力,被踢得蠕蠕而动。

陆九郎悄然后缩,打算滚一身秽污,没想到一个老丐被大汉一掀,恰好撞进他怀中,陆九郎立即将之推开,老丐却抓住不放,拱着头翕动鼻翼。

陆九郎明白不妙,用力掀得老丐跌出去,对方却已经叫嚷起来,“烧饼!有烧饼!给我饼——”

群丐早就饿极,一听有烧饼,刹时溢出了口水,轰然朝陆九郎爬来,惊得他毛发俱耸。

一个大汉跨来,薅起陆九郎的衣领一撕,果然跌出两个烧饼,还有一方精致的漆匣。

群丐已经为抢夺烧饼打起来,大汉拾起匣子狞然一笑,“着了,就是这小子。”

陆九郎弹起来冲出,后膝已经受了一踹,壮汉一脚踩来,将他的头脸辗入秽泥之中,陆九郎呼吸一窒,身上瞬间挨了七八脚。

正当天旋地转之际,栏边响起一个清凌的声音,隐着郁怒,“乞丐就能如此虐打?差爷也不管?”

几个大汉恶笑,陆九郎忍受着踹打,喉间一股腥甜,心却遏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差役过来随意一斥,“这贼犯了事,活该受惩,快滚!不然你就是从犯!”

这些人下手极重,陆九郎给打得眼前发黑,口鼻溢血,他极力抹开眼皮上的秽物,模糊望见一个细挑的影子转身而去,嘴唇方一动,又给踩进了泥里。

群丐将饼撕食殆尽,没抢到的瘫在一边,麻木的看着场中的殴打。

被打的少年在泥秽中拱动,数次挣起又数次被踩下,几个大汉耐性渐失,将他扭住,一人抽刀抓住他的头发,正待割下首级,少年猛然一挣,迸出了惊人的力量,掀开箝制扑上木栏,对着远去的影子嘶吼。

“韩七——救我!”

第10章 各怀谋

◎他的命不算什么,阿爹不能有失。◎

冯公身为巨富,在天德城内当然不只一处宅院。

有的表面毫无关联,却位置隐密,重门高墙,有青壮仆役守卫,底下藏了石牢,很适合用来囚禁一些麻烦的人,比如陆九郎。

阿策得了消息赶来,见妹妹独坐一旁,神情难测,不由一怔,“不是将那小子捉回来了,揍一顿还没解气?”

小七抬起眼,“他叫我韩七,还说有话要告诉韩小将军。”

阿策惊住,面色倏沉,“我绝没在他面前露过口风。”

小七静道,“我也没有,人是蒙着眼睛带回来的,就在地牢。”

地牢中里的陆九郎窝在草堆里,看着半死不活,从头到脚散出一股药油味。

阿策暴起一脚,踢得木栅剧震,神情狠戾,“小子!你怎知道我是谁?”

陆九郎浑身一颤,爬起来力持平静,“你有能耐一人杀死一队蕃兵,怎么可能是普通人。我曾听见那高官提及河西的韩大人要来城中,这样的大人物会没有保护?你们恰在这时出现,又如此强悍,河西军最出名的就是韩大人之子,统领青木军的韩小将军,我随口一试,你们就自己认了。”

小七跟进来听,兄妹二人才知小无赖如此奸狡,竟给他讹了,一时难以言喻。

小七当即问道,“内奸提过韩大人要入城?还说了什么?”

陆九郎终于说了一点实话,“他要趁机将韩大人除去,另一个密会者名唤木雷。”

韩平策一字字道,“噶玛部的木雷在天德城?你早猜到我们的来历,清楚这些事何等要紧,哪怕还救了你的命,依然故意装傻,耍得我们团团转?”

他神色森寒,露出了千军斩敌的杀意,全没了笑嘻嘻的好脾气。

陆九郎忍着悚然,低道,“我是个小人物,只想活下来。”

小七蹙眉,“我说过会保证你的安全。”

陆九郎垂下头,显得恭顺又卑弱,“英雄不懂小人之怕,我担心说出实情就被灭口,现在知道错了,愿意助你们做任何事。”

阿策哪还会信,讥讽道,“不必了,我们已经知道内奸何人。”

陆九郎颜色微变,“我在宴上并未听见那人的声音。”

阿策冷笑,“你既然如此奸狡,留着何用,谁有兴致跟你玩心眼。”

陆九郎当真有些慌了,“我发誓绝无虚言,不然我大可以拿来做交易,何必要逃。”

阿策听得鄙夷又可笑,这无赖小命都捏于人手,还妄想谈交易。

小七却蓦然变色,“你打算同那内奸交易,将我们卖了?”

阿策复又一想,竟是激灵灵一寒,杀念骤起,探臂扼向陆九郎的颈,小七飞快的一拦,劲力相交爆出一响。陆九郎一刹那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止不住心惊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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