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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雾(31)

“不理他。”信宿两只手推着林载川的肩膀往下走,从他耳后说,“下班了下班了,我们去吃晚饭!队长说好了加班请我吃饭的!”

林载川分辨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笑意。

信宿这个人好像缺乏最基本的同理心,旁人的不幸与痛苦丝毫不会影响他的心情,可能会在可怜人面前“善心大发”,但那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而不是对于受害者的感同身受。

他的心脏理智、冰冷到可怕。

信宿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兴致勃勃问:“市局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路边摊吗?烧烤大排档之类的。”

林载川回过神,不禁怀疑道:“……你吃得惯那些吗?”

这人连市局的免费食堂都不愿意光临,不像是能吃下“地摊货”的样子。

信宿说:“唔很久没吃了,有点怀念那种味道,不然我们去尝尝?”

林载川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可以。”

市局对面就有一块小型“闹市区”,早餐卖煎饼油条豆腐脑,晚上就架起各种大排档,四周三片小区环绕,生意相当红火,这时候正是晚上吃饭的时间,烧烤摊的棚子已经支了起来。

林载川向来不太喜欢这些碳烤油腻的东西,但看信宿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也就跟着他坐下了。

信宿顺着菜单从上往下点了十几样串串,感觉差不多了,伸手把菜单还给服务员,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说:“其实,我也觉得刘静跟许幼仪之间可能还有什么内情,只可惜刘静给我们留下来的线索太少了,许幼仪又做的太干净,现在就算想查也无从下手。”

顿了顿,他又道:“我记得,陈志林在审讯室好像说过,张明华在死前曾经对许幼仪说过一句话——你会遭到报应的。听起来,张明华应该也知道什么。”

林载川一摇头,“我让他们去张明华家里调查过,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信宿闻言长长叹气:“这些小孩怎么就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呢。”

林载川像是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低头揉了揉眉心。

许幼仪跟刘静的交往,从一开始就没有留下过痕迹,可能知道两个人关系的人有不少,但是真正了解其中内情的、还活在世界上的、能被警方掌控的,恐怕就只有许幼仪一个人了。

这起案件从最开始的线索就少的反常,这跟许幼仪的家世背景脱不了关系,以许家的能力,抹除一个普通女孩身上发生的痕迹是轻而易举的事。

信宿又提议道:“刘静跟许幼仪认识是在高二,如果在这之前,她身上真的发生过什么,那应该是高一的时候,不然问一下刘静高一的同班同学?”

听到这句话,林载川转过头看他,眼神有些难以言描的复杂。

信宿跟他对视半秒,反应过来什么,摊手笑了一声,“我没有教你做事的意思——还是说你已经问过了?”

他话音刚落,林载川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贺争发了几个人的资料信息过来,正是刘静高一年级的舍友,还有她的同桌。

信宿凑过去看一眼,眼尾顿时一弯,带着点鼻音朦胧的笑意说:“队长,我们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信宿在给自己脸上贴金这方面一向很在行,林载川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没有社交距离的社交达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好久,见信宿还在杵着腮帮子目不转睛盯着他,只能“嗯”了一声,“……算是吧。”

信宿很多时候确实能第一时间就猜到他在想什么,甚至共事多年的老搭档都没有这种默契。

热气腾腾的烤串陆陆续续地送上来,大多数进了信宿的肚子里,林载川只吃了一串烤小饼和免费送的水煮花生。

信宿举起一串甜不辣,认真观察片刻,咬了一个,感觉味道还不错,对林载川道:“不尝一下吗?这个好好吃!”

林载川拒绝:“不了。”

信宿不以为然地晃了晃签子,把烤串递到林载川的嘴边,坚持用垃圾食品荼毒他的身体,“就一口!”

“………”林载川看着伸过来的那截细瘦手腕,最后还是捧场吃了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口感很软,味道很怪,但可以接受。

信宿把最后一个吃掉,吃的心满意足,用纸巾擦了擦嘴巴,“晚上你还要回市局审许幼仪吗?”

“嗯。”

“听章斐姐姐说,你们已经连续加班半个多月了,这么长时间不休息,不会觉得累吗?”

林载川想了想,“会有一点。”

以前的时候确实可以做到长时间连轴转,一天只睡五个小时都能精神充沛,但现在的身体毕竟不能跟从前相提并论,会感到疲惫也是在所难免的。

“其实我觉得,市局那些人有点太依赖你了,一举一动都等着你的指挥,你一个人要操心那么多事,难免分身乏术。”

信宿说的非常理直气壮,丝毫没有“下属”的自觉,他道:“不然,你去调查刘静高一时候的事,让我来会一会许幼仪,怎么样?”

“市局那些人”。

林载川从来没听过有人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同事、甚至前辈。

信宿给他的感觉经常不像是人民警察,而且他似乎也并没有刻意伪装这一点。

——就算外表再温和开朗,骨子里还是傲慢的。

林载川低头扫码付款,淡淡道:“好啊。”

第十九章

信宿难得回市局加了一次班。

他穿上自己的警服外套,将扣子端端正正系到最上面一颗,推门走进审讯室。

许幼仪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

是那个在走廊上跟他说过话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比林载川还要不舒服。

“嗨同学,”信宿一开口,刚刚端起来的人民警察的严肃形象瞬间就破灭了,他笑吟吟地说:“又见面了。”

许幼仪莫名紧张起来。

这个人其实不像林载川那样给人强烈的压迫感,他有一双看似极温柔的凤眼,唇角好像永远向上弯着,语气柔和的像轻声低语……令人讨厌的笑里藏刀。

“听说你的态度很顽固嘛,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不开口,就可以把秘密带进棺……监狱里了?”信宿说着,又点点头,有理有据道,“不过确实,等到这起案子移交到检察院那边,你就不用再看到我们了。”

许幼仪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继续当锯嘴葫芦。

信宿又不急不缓道:“这起案件最多被定性为故事伤害致人死亡,如果取得受害者家属的谅解、交够赔偿金,再加上你父亲从背后疏通人脉,可能会判法定刑规定的最低年限。”

“说不定你出来正是该娶妻生子的年纪,别的学生在学校里接受改造,你在监狱里接受改造,唔,听着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章斐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他注意言辞。

……这些话是可以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