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凝还沉浸在师尊陨落和师兄分离的悲伤中,没注意到阮少泽的小表情,只是不解地抬头看向房尊。
房尊却是看清楚了阮少泽在那瞬间的神色变化。
他几乎瞬间松开华凝的手,想要追上去安慰,可迈出了半步后却又停住了。
“华凝,那是你沈备师兄,他平时爱使小性子,你虽入宗比他晚,却也比他年长两岁,以后希望你多包涵包涵,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房尊低头道。
华凝早在被分配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这一点。
像他们这些没了师父的弟子,在别的师叔伯座下不受人欺负就很不错了,又怎么会和原配弟子过不去。再说沈备师兄的小霸王脾气是整个剑宗都心知肚明的,华凝觉得自己能被分配到只有一个弟子的五师叔座下已经是很幸运了。
所以对于房尊的要求,华凝没有任何意见:“师叔放心,华凝以后一定会好好听沈师兄的话的。”
华凝这么乖巧省心,让房尊小小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不愿意收徒弟,就是不想掺和进弟子间的勾心斗角。收留阮少泽是看在旧友情面,虽然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他十分庆幸当年没有因为怕麻烦而直接把孩子丢给宗主。现在又多了个华凝,也是因为宗主的要求他无法拒绝。
可是他没想到阮少泽的反应会这么大,居然连招呼都不愿意打一声。
叫来道童安顿华凝,房尊暗暗在心中叹气,头疼地朝阮少泽的房间走去——他这个小徒弟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大,大到连他这个师父都有些hold不住。
阮少泽此时正在房间里对系统大吐苦水,说房尊的坏话。
“你知道这个老男人有多难搞吗,古板,无趣,七年了都不知道要带劳资下山透透气。”
“妈的活了一百多年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比劳资还幼稚。”
“你敢相信吗!他居然不吃胡萝卜和香菜!”
“我知道他已经辟谷了,可劳资前两年还没有辟谷啊,好心给他做点吃的,他居然嫌弃这嫌弃那,喂他一口胡萝卜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我也知道胡萝卜难吃,可至少不会吃一片就露出被塞了毒药的表情。”
“个老男人油盐不进,大概唯一对他有效的就是眼泪了,有啥要求哭了再说……妈的,搞得劳资现在吵个架都能哭出来,太丢脸了!”
系统:“……这就是你不讲道理先打了再说的理由?”
阮少泽:“不然呢,要劳资先哭一场再动手吗!”
系统:“唉,这一届的宿主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阮少泽:“你说什么?”
系统:“什么什么?我刚才又说什么吗,一定是你听错了,哦你的亲亲师尊来了。”
阮少泽:“去你的亲亲……”
话音未落,系统已然噤声,房间的门也在同时被推了开来。
阮少泽开始庆幸他和系统的对话都是在脑内进行的,不然铁定被房尊当妖孽除掉。
“备备。”房尊喊了他一声,走到床边坐下。
即便是过了七年,阮少泽还是不太能习惯这个雷人的称呼,不知道房尊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两个羞耻的字的。
房尊没得到回应,就知道阮少泽还在生气。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抚上了阮少泽的小脑袋。旋即感到手背微微一痛,竟是阮少泽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翻身坐起,对他怒目而视。
印象中,这应该是这孩子第一次对他发脾气……就因为他带了个新弟子回来?
房尊微微皱眉,刚要说话,就见珍珠串似的眼泪啪嗒啪嗒从阮少泽的眼眶中落了下来,房尊顿时哑然。
“那是师尊新收的弟子吗?”阮少泽哭得声音都抽抽了。
房尊方才的些许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无奈地替阮少泽擦去眼泪,安慰道:“那不是为师新收的弟子,是三长老的弟子,为师只是代为收留。”
阮少泽充耳不闻:“师尊明明说过只会有我一个弟子的。”
这是阮少泽当年耍的小心机,那时候他和房尊下山吃坏肚子,整个人憔悴得不行,连哭带闹地强迫房尊应下这句承诺。他本以为按照房尊的性格肯定会遵守诺言,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女主光环。
“为师是说过,”房尊头疼不已,“所以为师并没有收新徒弟。”
阮少泽反手一指门外:“那华凝是怎么回事!”
房尊只好又解释了一遍:“你应当知道你三师伯陨落的消息,他留下了五名弟子,经宗主与其他长老的一致讨论,我们一峰收留一名弟子。”
阮少泽无理取闹道:“那不就是给师尊塞了个新弟子,师尊为什么不退回去?”
房尊脸一虎,严厉道:“你当人是货物么,什么退不退的!”
阮少泽被吼得打了个嗝,停顿两秒,而后仰头大哭起来。
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房尊:“……”
阮少泽:“师尊凶我呜哇哇——”
房尊:“……”
房尊被他哭得心里乱成一团,可又不能真顺了他的意思把华凝退回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阮少泽哭了会儿,嗓子都喊哑了,见房尊始终无动于衷,心顿时凉了半截。
不会吧,难道房尊现在就已经对华凝另眼相待了?他的七年居然抵不过女主的半天!阮少泽顿时悲从中来,视线一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房尊看阮少泽都快哭晕了,心疼得不行,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先把人抱进怀里,用灵气替他梳理经脉,试图将躁动的情绪安抚下来。正所谓灵气能治百病,尤其是大能的灵气,阮少泽的状态没一会儿就安稳下来,靠着房尊的胸口,小声地抽抽搭搭。
“备备放心,为师说过只有你一个徒弟,就只会有你一个徒弟。”房尊趁机给他讲道理,“华凝只是在这里暂住,只唤为师一声师叔,你不用担心。”
阮少泽许久没有应答。
房尊心里没底,不敢去看阮少泽的表情,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要让华凝住下也不是不可以。”许久,阮少泽有些喑哑的声音响起,“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房尊大喜,忙问:“什么条件?”
阮少泽抱紧房尊,道:“让华凝住我的房间,我以后要和师尊睡,每天。”
房尊:“……”
阮少泽跟房尊睡了四年,到八岁的时候,房尊以他已经长大了要独立了为理由,将他赶回了自己的房间。起初,阮少泽还试图爬过两次床,却每一次都被房尊抓包,房尊不忍训斥他,于是一连十天都将休息地点转移到了屋顶。
阮少泽哪里熬得住,十天过后,只能灰溜溜地在隔壁睡下了。
没想到时隔三年,居然又找了机会旧事重提。
房尊顿时不知道该说这孩子太依赖他好,还是太狡猾好。
“师尊?”没得到回应的阮少泽催促地扯了扯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