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早点睡觉(17)

水鬼坐起身,指着身后几捆香火道:“我们有。”

慕白:“不够的。”

水鬼沉下脸,颇有几分恶鬼的气质。

慕白蹲在地上,将他的鞋丢他怀里:“赶紧的,把鞋穿上。”

“晚了都给其他的小鬼捡光啦。”

水鬼默默地穿上鞋,神情看上去有几分挫败。

他觉得面前人不应该去捡香火。

要捡也是他这样的人去捡。

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同慕白一样,醒来只有零星记忆,其余的一概不知。

慕白比他好些,记得自己的阿娘,也记得自己曾经是个秀才,进京赶考遇见了水患才去世的。

但他什么都不记得。

他只记得模模糊糊记得话本三文钱一本,新的话本贵一些,得卖五文。

至于为什么记得,水鬼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得。

他连字都看不懂。

水鬼穿好鞋,默默地跟在了小鬼的身后。

小鬼拉着他一路疾驰飘荡,风风火火往郊外的某处地方赶去。

一边极速飘荡一边还语重心长地教育他捡香火不丢人。

水鬼心想他知道捡香火不丢人。

从前他刚成鬼那会,也常常去捡香火,捡来了再骗面前人说是家里烧的贡品,两个人一同吃。

他只是觉得面前人不应该捡而已。

面前人似乎应该跟捡这个词截然相反。

只可惜他不识字,也不大懂什么词才能配上面前人。

慕白拉着水鬼一路风风火火赶到郊外一处刚动工不久的新工地,到了工地就直直奔着香火味去。

刚动工不久的新工地这会没在动工,只有几个带着安全帽的工人在打浆。

“大师,这两天我按照您的吩咐,入夜就在工地大门的东南方向烧一些纸钱元宝,果然这两天就没人说闹鬼了!”

“多谢大师指点……”

工地大门前,一个中年人止不住地朝着面前穿着僧衣的男人握手道谢。

他看上去甚是感激,连连邀请道:“弘大师,我特地找了一家能做素斋的酒店,大师可否赏脸同去?”

他面前穿着僧衣的男人手持念珠,微笑地摇了摇头,带着歉意说自己还有朋友在外面等候,恐怕没有办法赴约。

中年男人起初以为是托词,但扭头一看,不远处还真的有一辆黑色迈巴赫静静停着。

中年男人只好遗憾作罢,但嘴里还是不住地感谢,说若是没有弘大师,恐怕工地还不知道要闹多久的鬼。

弘晖稍稍地鞠了鞠躬,微笑地同面前人道了别,走向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迈巴赫。

黑色迈巴赫车窗敞开,一段结实的手臂搭在车窗上,袖口工整挽起,露出泛着冷芒的昂贵腕表。

弘晖打开车门,看到里头的人正偏着头望着车窗外,嗓音淡淡道:“怎么还专门跑来这里一趟?”

弘晖捻着念珠道:“本来也要出来给你送佛珠,想着离这处闹鬼的地方也不远,就索性过来了。”

阎鹤道:“里面什么情况?”

弘晖笑了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是前几日工地打桩出了问题,于是有人偷偷烧纸钱,结果纸钱没烧够。”

“那群孤魂野鬼分不匀,见别的小鬼得了吃食,自己没得吃,便故意在工地里晃来晃去。”

“让他们这几日多烧点香火就好了。”

工地上大多人都讲究迷信,有些桩无论如何也打不成功,烧了纸钱又莫名好起来的事情屡见不鲜。

说着,弘晖还抬头朝着工地大门的东南方向偏僻处望去,果然有纸钱燃烧的烛光跳动。

阎鹤也顺势抬眼瞥了一眼,准备收回目光时却忽然顿住,抬起头直直望着工地大门的东南方向。

一群乌泱泱的小鬼蹲在地上,挤在香火前。

在那群孤魂野鬼中,他看到了昨晚一整晚都没有出现的小鬼也在里头,穿着灰扑扑的灰袍,捡香火捡得很是兴高采烈的模样。

一边捡还一边开心地同身旁的一个鬼碰着脑袋。

身旁的弘晖忽然讶异地叹了一声。

他捻着念珠,望着明明火都熄灭了但还在半空中飘飞的纸钱,感叹道:“谁家的小鬼连同香火边一块吃了?看样子是饿坏了。”

一旁的阎鹤几乎是下意识否认道:“没饿着他。”

天天同他睡在在一个床上吸食他的精神气,怎么会饿着那小鬼呢?

弘晖有些疑惑,扭头望着他,似乎是不明白他刚才句话是什么意思。

阎鹤喉咙动了动,掩饰性地低头咳了咳,抬头时就看到追着熄灭纸钱吃的小鬼也在咳嗽。

估计是吃到了熄灭的纸钱,呛了满鼻子的灰,他咳得鼻头红红,可怜兮兮的。

阎鹤手指摩梭了几下,眉头深深皱起,面庞越发冷峻。

所以宁愿在外头捡香火吃,也不愿来他这里吸精神气?

结果没等他想明白,阎鹤就看到小鬼扭头朝着旁边的鬼叫道:“阿生阿生!”

他看着小鬼把先前捡到的最好香火递给身旁的鬼,沾了点灰的脸颊边抿出了个小酒窝,很是快活道:“快吃快吃!”

第11章

阿生反应有些慢,慕白将香火塞进他嘴里,两个小鬼脑袋碰着脑袋蹲在工地大门前吃香火。

慕白腮帮子一鼓一鼓,他咽下香火,认真道:“你下次穿鞋得穿鞋穿快点。”

水鬼瘫着张脸,不太懂自己为什么一个鬼还要穿鞋。

但他一向都是听面前的人,便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阎鹤望着灰扑扑的小鬼将手中最好的香火塞给了身旁的水鬼吃,自己却去吃呛人的香火。

他听到那水鬼对着压床小鬼叫慕白。

两人关系似乎是极好,就连说话都是小鬼偏头靠近水鬼,在水鬼的耳边说,好似在说什么悄悄话。

阎鹤捻着虎口的佛珠,一错不错地望着远处压床的小鬼。

工地里烧的香火不是什么值钱的香火,大多是印刷厂大批量印出来的廉价纸钱。

那些纸钱燃烧后的劣质香火味呛鼻,嗅久了还能闻出辛涩味。

阎鹤盯着平日里在别墅里吸食着极阴体质精神气的小鬼,如今却对着呛鼻的劣质香火进食。

不知哪里来的风卷动着燃烧后的灰烬,纸灰四处飘散,三三两两的小鬼还聚集在一起。

忽而,阎鹤停下了捻着佛珠的动作,抬了抬眼,一贯冷淡的神色瞧不出什么情绪。

片刻后,他将佛珠从虎口拨到腕骨,起身拉开车门,朝着车身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车里的弘晖似有所感,低头看了手上的念珠,果然察觉到了恶鬼的阴气,隐隐发起烫来。

大概过了半晌,黑色车门拉开,一个被堵住了口的恶鬼瘫在地面。

恶鬼的脖子被一串佛珠收紧,显了形,狰狞面容痛苦不看,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一旁,英挺的轮廓被阴影分割,他低着头,慢慢擦着手指,神色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