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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同人)覆水(36)+番外

随信而来的,还有太医的脉案,以及慕容冲手书的短笺一张,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有段时日不见,慕容冲的笔迹似乎更加枯瘦了些,用这等凌厉的笔锋写那婉转凄恻的思乡小曲,看上去很有些古怪,但慕容冲本人便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内外矛盾,反而让人觉得本应如此,理所当然了。

苻坚想起先前慕容冲对自己唐突的剖白,看着面前这薄薄的信笺,深觉头痛欲裂,更感心乱如麻,自言自语道:“遥望秦川,心肝断绝,这说的却是谁,又是说给谁听的呢?”

可真相,他却万万不曾想到。

春狩除去正常的围猎外,他还需接见吐谷浑等称臣的小国国主,足足十数日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大功告成,准备宴请诸位国主之后便起驾回京。

筵席上,苻坚回想起上一世仿佛正是攻晋前的一次春狩,好像也是在筵席上,宫廷乐府为他演奏了曹孟德的短歌行,彼时自己踌躇满志,根本不曾猜测安排乐曲的人的险恶用心——曹孟德赤壁之败,从此天下三分,一统无望,自己的淝水步其后尘,最终命途还远不及他。

“陛下,乐府想为陛下奏唱短歌行。”

苻坚淡淡地看了眼乐府的乐官,冷声道:“今日与诸位共聚一堂,乃是乐事,何必作慷慨之悲歌?只唱些民间小曲便好,那些大雅之乐,朕听不懂。”

乐府讨了个没趣,只好悻悻退下。

好在前来的多为胡人首领,都各自带了些能歌善舞的美人随从,为天王献歌献舞,倒也热闹了起来,不显冷场。

此时,有内宦在门外徘徊,致远看了看苻坚的脸色,悄悄从小门出去,过了会,满面喜色地进来了,在苻坚耳边道:“陛下,阿房侯一路顺遂,回京正好要途径阿房,听闻陛下仍在此处,便快马加鞭,想要过来给陛下请安,估计两日之内必到。”

苻坚只淡淡地“哦”了一声,并未多言。

致远本以为他应大喜过望,可他也未流露出特别的欣喜,不免有些失落,却听苻坚道:“本来是说明日回京?”

“是。”

苻坚瞥了眼满座宾客,“让臣工们与这些胡人先回去,其余宗室与王子们,若有差事便回,无事便陪朕再留两日。”

致远再偷偷打量了眼苻坚,只见他神色依旧是孤高的冷漠,可眼底却分明是带着笑的。

曲终人散,酒后生寒,苻坚子时在王帐中醒来,静静平躺想心事,可想来想去满脑子都是慕容冲。

之前慕容冲送的玉佩依旧温润熨帖,斯人不在,可到底有些东西守在身旁。

他或许也是想见朕的,才会千里迢迢,带伤而来。

苻坚从一旁的案几处取了慕容冲送来的信,反复看了几遍,突然坐直了身子,“致远!”

致远跌跌撞撞地进来,“陛下。”

“去拿之前和慕容冲的所有往来信笺过来。”苻坚目光缥缈晦暗,让人心生不安。

苻坚细细比对,最终长叹一声,“让禁军将军毛当速来见朕。”

毛当一进门,苻坚就对他沉声道:“你手下大概有多少兵马?阿房此地的城池坚固与否?”

“回陛下的话,陛下之前交待轻车简行,故而臣只带了两千禁军,”毛当恭敬道,“阿房历来是天子猎宫,城池不敢说是固若金汤,防务也是不曾废弛。”

苻坚不语,捏着信笺若有所思。

“陛下何出此问?”毛当壮着胆子问道,“倘若陛下提前得到消息,若当真有外敌来犯,卑将自然与京城联系,拼死保陛下与诸位王子公主周全。”

苻坚点头,“先不要慌,你立刻派出斥候,往西往北查看,看慕容冲到底带着多少人马前来,你派出两组,第一组先探看三十里,倘若不见敌情,便速速赶来回报,朕便命诸王子臣工先逃回长安。”

“致远,传话下去,让所有人尽数起身,收拾行囊,备好车马。”

二人齐齐应道:“诺。”

见他们急匆匆地出门,苻坚一回头就见那白狐乖顺模样,心生烦乱,拔剑就欲劈下去,可一对上那白狐双眼,还是长叹一声,开了笼子,看着它远去,方端坐在案后,闭目养神。

过了会,致远回来了,问道:“陛下,已经安排妥当。”

“嗯……”

“可陛下,现下众人不知根底,人心都有些散乱……”

“你是不是也在猜测朕的意图?”

致远垂首道:“奴婢万不敢相信阿房侯会反。”

苻坚缓缓叹了声,“你不敢相信?朕也不想相信。”

“陛下对他恩重如山……”

“早年朕施恩甚重,可他们一个个地又是如何对朕的?这不是他们不反朕的理由。”

“可阿房侯并无兵马,又刚负了伤……”

苻坚冷笑,“你信不信,不管他现下是何等官职,只要他想,他随时能拉起几万人来,至于受伤,伤的多重,咱们还不是蒙在鼓里,任他编造?”

毛当踉跄着冲进来,“陛下,阿房侯已在五里之外,似乎有两万兵马!”

第四十一章

慕容冲此举毫无征兆,毛当等人均被吓得魂不附体。

看着他们慌乱之态,苻坚反而冷静下来,转身看着帐中舆图。

“臣等立刻护送陛下和王子们回宫,拼死也要让陛下脱离险境!”最终毛当上前一步,请苻坚回銮。

苻坚摇了摇头,“只有五里,此时想要突围,全身而退已然不成了。城中守卫如何,你可调度兵马守卫城门了么?”

“臣先前已稍做安排,只是陛下须知,以两千对两万,这兵力实在悬殊……”

“朕知道,更何况慕容冲所率兵马皆饮血大捷而归,锐不可当,哪里是京中这些羽林公子哥们可以匹敌的?”苻坚按了按眉心,“他带的两万人马都是什么人,你可查到了?”

“回陛下的话,此时夜深,斥候也看不太出来,但似乎有不少异族人。”

苻坚若有所思,“这些年慕容氏颇为收敛,慕容冲也不敢与鲜卑旧部多加联络,朕猜想这些人并非鲜卑人,反而有可能是凉、代西域的降将俘虏。”

“兵临城下,请陛下早作决断!”

苻坚淡淡道:“阿房共有两座城门,一南一北。世人皆知,春狩不会带太多兵马,慕容冲定然已在两门皆部署了兵力,此时不管是谁,从任一城门冲杀出去,都是自投罗网。为今之计,只有朕登城门与他谈谈了。”

“没有虎符擅自调兵,又围困上苑,这已然是造反无疑,陛下千金之躯,登城楼这等涉险之举,万不可为啊!”

苻坚缓缓笑了,“倘若只有朕一人在此,朕连守都不会守,直接让他进城便是了。只是在这阿房城中,不仅有朕一人,更有朕的骨肉,朕的子民,朕能慷慨赴死,可总得给他们留一线生机。”

“陛下!”他话语中的哀凉决绝让毛当悚然而惊,当场又拜倒在地。